《清欢记》苏笑白 文案: 文案一:前世,皇帝为了朝政辜负了与皇后的爱情,皇后自杀,皇帝殉情,两人重生。皇帝将重生在另一个时空的皇后的魂魄引到自己所在的时空重生,然后皇帝开始了漫漫追“妻 ”路。嗯,这一世的“妻子”是个男人。 文案二:学堂里,他们一“赛”定情,此后,她随他出生入死。只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为了平衡朝堂,新人入宫,他辜负了他们的爱情,却在她自杀后幡然悔悟,追随而去。重来的一世,他能否赢得“他”的真心?嗯,这一世,她成了“他”。 文案三: 这是一个有关前世今生,性别转换,别扭受和腹黑攻的故事,这个世界,有人迷恋权势富贵,到头来落得孤家寡人,于是同样有人愿意舍弃富贵荣华,只换今生有人共白头,相亲相爱不相离,闲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人生有味是清欢……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紫衿 ┃ 配角:青茉,暮白,黄昏晓 ┃ 其它:前世今生,BL,别扭受,腹黑攻,温润,男男 第1章 南柯一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呜……窒息与水波的振响,是我对这个自己生长了22年的世界最后的感觉。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我甚至想,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其实也挺好的。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轻盈,耳畔有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蛊惑般得念着一首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好奇得想要寻找那声音的主人,那声音却渐渐远去,我的身子也随着那声音越飘越远,直到声音消失不见。   我突然发觉自己四周一片黑暗,隐隐觉得憋闷,我动了动手脚,却发觉身子似被卡住,头在内,脚在外,明显感觉外面才是自由之所,于是,我努力得向外面爬出……   “阿紫,阿紫……”稚嫩的童音隔了几棵树,渐渐可辨。   林里有一相思树,两枝一般粗细,五岁稚童双手可抱,两枝两连,中有一桠,上卧一稚子。   似被童音吵醒,又似酣睡已饱,他展臂伸了个懒腰,尖尖的小下巴,嘴角噙了抹笑意。   待到那阵细碎的脚步声挪到树下时,那双忽然就睁开的狭长凤眼折射出琉璃光芒,那和他一般大小的男童吓得后退一步,半张了嘴双眉微蹙,一双杏眼水汪汪,委委屈屈又不敢出声,活脱脱一副小受样。   “小白……师兄……”少年清冷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惜。清冷用在无知稚子身上当然过于牵强,不过用在一个前世加今世,一共活了27年的稚子身上,那就可以理解了。   这个小受样的包子头就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师兄,暮白。而我,就是那个活了27年的稚子,紫衿。   谁会料到南柯集团呼风唤雨的太子爷,那么轻易就因为腿抽经这种狗血的事而溺死在自家那豪华的泳池里,然后又狗血得穿越到一个难产而死的女人体内,继而狗血得被人视作妖孽而遗弃了呢?   如果,他就那样冻死在垃圾堆里也就完了,不过,老天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他被一个叫黄昏晓的老顽童带到了这座凤栖山上。   前世被捧得高高在上,家族内外,枝系繁杂,人与人之间,似乎只是通过利益维系在一起。   同龄之人,虽不在少数,却无人可与他平视,虽是一览众山小,却也是高处不胜寒。   孤独了22年,除了阿谀奉承,尔虞我诈,他不知道,那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心已死,肉体也不过是个拖累的劳什子,所以,溺死就溺死了罢。   只是,既然没死成,上天又给了他这第二世,他宁愿一辈子呆在这山上,像师父一样做个隐士,舞文弄墨也好,采药植茶也罢。总之,平平淡淡,心如止水就好。   暮白是这座山上除了师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这种好,包括做我不愿做的事,比如练武;吃我不喜吃的东西,比如吃苦。   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透的地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虽然暮白只比自己大一岁半,虽然自己总是恶作剧得叫他“小白师兄”,其实小白并不像现代词汇里所代指的某一类。   相反,他冰雪聪明,连脾气一向捉摸不定的师父也对他宠爱有加,他能文会武,还能帮师父采茶摘药,相信假以时日,他能尽得师父真传。   所以说,如果暮白是“小白”,我愿意把自己名字倒着叫,那可是我前世今生都最鄙视的东西。   恍惚中,想起我被师父带回凤栖山的那日,也是这样的一个盛夏的傍晚。   山谷里的幽静凸显出蝉鸣的聒噪。黄昏晓抱着我行了许久,两座竹屋逐渐依稀可辨,高不过三层,隐没于葱郁翠竹之中。   黄昏晓进了那竹林,我立即就觉得一股沁凉清爽之气迎面扑来,碎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一直通往竹林深处,两边翠竹夹道,生机而清爽的翠绿色,细碎交错的枝叶,远远望去,似云似雾。   后来才知道,如果从高空俯视,那两座竹屋所处的位置刚好在太极八卦中阴阳两极的中心,竹屋被竹林围绕其中,这条深不见底的小径正好位于阴阳两极的分界线。   就在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走到屋前时,黄昏晓忽然往石径右侧的竹林快速走了个步法,我立刻就看见刚才还若隐若现的竹屋此时正静立我们面前,再往前走几步,一个白衣男童顶着个包子头一阵风的从屋内飞奔而出。   “师父,您回来啦!”他突然看向我,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满是喜色,“咦,这娃娃好漂漂哦!”   “拜托,是‘漂亮’好吧?!还有,我是男的,岂可用‘漂亮’来形容?没文化的小子!”我在心里腹诽道。   躲在黄昏晓肩头高高在上得鄙夷着正一脸好奇得望着自己的包子头。   呃,这包子头长得,还真漂亮啊!胖乎乎粉嫩嫩,剑眉杏眼,长睫微翘,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阿暮喜欢的话,就让他跟你做伴吧。”话音刚落,我就被转移到另一个怀抱,小童抱小童,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第2章 初遇青茉   “阿紫,阿紫……”少年原本温润柔和的声音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逐渐变得有点急切。   我从一个挽着竹篮的胖大婶和一个拿着一竖冰糖葫芦的大叔之后挤出来。循声望去,拿着药箱的翩翩白衣少年,已经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东张西望,见人就问。   我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小白师兄!”恶作剧地从后面突然大叫一声,暮白的身子一颤,立即回过头来,对上我笑嘻嘻的脸却是一叹,“走吧……”   “好啊!师兄,我帮你拿药箱哈!”我咬了一口左手中的冰糖葫芦,又看看右手中的油纸包,里面是刚刚买的香喷喷的烤鸭,纯天然无污染,渴望已久的啊,山中日子太素了,黄昏晓那老头一定是和尚出身的。   果然就听到暮白悠悠叹息道:“阿紫我自己拿吧……”   “谢谢小白师兄,你真好!嘿嘿,吃糖葫芦,师兄!”我乐滋滋地把吃了一半的色鲜粒大的糖葫芦送到暮白嘴边,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淡出一抹笑。   我怔了怔,说实话,暮白一直是个非常出色的少年,容貌俊秀儒雅,一身白衣,更衬得他周身散发出几分仙气。他才情不凡,特别是精于医道,脾气性格更是温柔和煦的没话说。   没天理啊没天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呢?!正在发呆中,听到身旁有人一声嗤笑。   回过神,却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两个男子,小童打扮的黑衣男子正满面窃笑挤眉弄眼地向身旁以扇遮面的青衣男子嘀咕着什么。   我花痴得盯着青衣男子那半张妖孽的狐狸脸上的那双狭长狐狸眼看,就见那眼流光一转和我双目对望。   “妈呀!”我一个呼吸不畅,“这是人是妖啊,好一双勾魂眼!幸好小爷我有定力!”   正暗自腹诽,却见那青衣男子将手中扇子“啪”得一收,向前两步,含笑抱拳冲我放了个电眼,口里吐出金玉之音:“敢问兄台,这长亭镇最近的酒楼在何处?”   “兄台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那边便有不少酒楼。”一直被我忽略的慕白突然挡在我和狐狸眼之间,回道,语气似有不满。   奇怪啊,人家不过是问个路,至于发火吗?呃,我吃剩得那半颗山楂去哪里了,难道是……我吃惊得望着正在和狐狸眼说着什么的暮白,可惜只看到他的后脑勺。   我急不可耐得一把拉过他的衣袖,于是我华丽的囧了,“小白师兄……你的脸怎么红的像个大番茄?!”于是小白师兄囧了……   因为急于研究暮白的变脸和我那不翼而飞的半粒山楂,等我回过神来,那狐狸眼二人已不见踪影,“怪了,难不成还真是妖啊!”   于是,我和暮白向着另一条路回到我们人生中的第二个家——草薇堂。   哈哈,这名字古朴气质吧,我是不会告诉你们,这是小爷我取的。草薇堂,实乃一小医馆,大夫是暮白,伙计和掌柜的是我。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洒满草薇堂的三间茅舍和满院的花花草草,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又温馨。   前世一直渴望的平民生活啊,我大喝一声,挤开刚打开院门的暮白,在院子里东瞅瞅西嗅嗅,家的味道啊!   每当我发神经的这个时候,暮白总是静静地跟在我身后,微笑的看着我。   他是我在这个世上除了师父黄昏晓之外最亲的人了。自从被无良师父以独自去远游,让我们入世历练为由赶下山,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了。   真好,在这个世上,我并不是无依无靠的……   “小白”,我笑嘻嘻得凑过去一只手,还没碰到那滑嫩的小白脸,就被一只手擎住,半分动弹不得。   “我不是女子,不可这样!”手的主人脸白一阵红一阵,成功阻止了我将要出口的那句“你要是女子就好了……”。   呵呵,这种活动我们几乎每天都进行一次。暮白啊暮白,若是我们一辈子这样平淡度过就好了……   吃过小白师兄做的饭,我三下五除二洗过碗,甩甩手上的水珠,便直奔暮白房间。   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在看医书或者整理那满墙橱架上的瓶瓶罐罐。至于我嘛,除了在一旁偶尔他工作久了的时候,开开玩笑,或者拉他下下棋,大部分时候则是读读这个时空的历史野记。   到这个时空已经快14年了。从一个婴儿慢慢长大,早已适应了这个世界——不与那个时空的任何一个朝代重合,却能见到那个时空的各个朝代的影子,比如简体文字,文言句式,服装有汉代和魏晋的影子……   当今天下三分:农业兴国的兰国,重工业为主的赤国,以及我们所处的农工均衡发展的青国。兰赤两国交好,明里暗里防着粮器嘛也不缺的青国,暗自思量着占了青国,收了对方一统天下。   只是这统一大业得从长计议,于是青国反倒成了活得最洒脱的国家,左有兰国拉拢,右有赤国讨好,从容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厚厚的线装本《三国记事》在灯下微微有些泛黄,蝇头小楷工工整整里,有用的信息不多,余下的尽是些兰国赤国如何如何这般那般讨好青国这位邻居。   我百无聊奈得抬起眼,看小白正给一瓶药贴上“蒙汗药”及相关使用说明。   打了个哈欠,拔开油灯的玻璃罩,挑了挑灯芯,让光更亮一些。看着火苗,不经意间,那张妖孽的狐狸眼浮现在眼前,在哪里见过这双眼呢?   “小白师兄,今天遇到的这主仆二人,我们有没有在哪里遇见过呢?”实在毫无线索,我只好问小白,迄今为止,我们几乎每次外出都在一起,我遇到过的人,他必然有印象。   “没有遇见过。阿紫,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小白目光直直看着我,似乎在探究什么。   “哦,没事,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熟悉罢了。”我摇摇头,打了个哈欠。   “很晚了哦,阿紫,你该去休息了。”小白妈妈变身了。 第3章 青茉是谁   没有和小白逗趣,我晃了晃困顿的脑袋,和小白道了晚安便信步朝隔壁自己房间走去。   推门进屋,惊觉屋内有陌生的气息,我警觉的朝床左侧的桌椅望去。   满室莹莹月辉中,那人一身暗青色长袍,如缎长发与衣服融为一体,白皙的狐狸脸上,一双狐狸眼正灼灼得看着我。   我认出这双眼,他是白天见过的那个青衣男子!   他怎么在这里?   虽然那双眼中并无恶意,可我总觉得自己忽然成了狼爪下的小白兔。   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于是我壮壮胆子,低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屋里……”   还准备继续问下去,却被那人紧紧抱住,拼命挣扎不得。   那人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语气急切,“青茉,子衿,我是青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子衿,你看我们的名字就源于这句诗呢!子衿,子衿你终于回来了……”   “你放手!”那人的拥抱越来越紧,让我快要窒息,我死命挣扎,根本就没听到“紫衿”之外的话。   “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我跳开几步,警惕地盯着他。   “因为你是我妻子……”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忧伤,只是他的话却让我怀疑这个美丽的人是个神经病,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你脑子有病吧?小爷我是男的,不是女的!”我退后几步反驳道。   话音刚落却又落入那人怀抱,唇被两片冰凉的东西封住,又很快被放开,“记住,不管你是男是女,你都是我青茉的妻子,唯一的妻子,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呸,神经病!”我回过神来猛擦嘴。再抬头时,屋里只有我一个,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我躺在床上,却第一次失眠了,哎,都怪那个神经病。翻来覆去,折腾一夜才在天将明时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那条血红色的长河上面用铁索和木板搭了一条长长的桥,河两岸盛开着大朵大朵血红色妖冶的花。   一个青袍男子正在木桥上向前奔去,长长的木桥看不到尽头,那人衣袂翻飞,披散的如缎青丝在风中恣意飘散,绝望而张扬……   那男子就这样在我梦里跑了一夜。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梦里?可惜我看不见他的面容。   第二天,我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上午。   碾草药时,记账时,眼前总会浮现那双狭长的狐狸眼。   那双眼中的悲伤,那么真切,那么浓烈,连我这个旁人都觉得触动,并不像是假的。可再回想他说的那些话,我只能继续认为他是精神有问题了。   唉,可惜啊可惜,白白糟蹋了那么张脸。   我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打了个大哈欠,就见小白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回来,“阿紫,你今日怎的这般没精打采?可是昨夜没睡好?”   “哦,昨晚梦到我们去篱园赛马,好久没有那么畅快得奔跑在凤栖山了,结果那马就在我梦里跑了一夜,累死我啦……”不知为何,潜意识里不希望告诉暮白那个奇怪的梦。   “阿紫可是想凤栖山和师父了吧。时光如梭,转眼我们下山两年了。对了,今早我收到师父书信一封。”暮白边说边从胸前掏出一封信拆了开来。   “师兄,师父信里都说了啥?是不是我们可以回去啦?”贪恋山中宁静悠闲的我,不禁露出满眼期待。   “噗嗤……你啊!”暮白刮了刮我的鼻子,无奈得笑了笑,“不是,师父信中说,他已离开凤栖山云游去了,让我们自己好生照顾自己。”   他叹了口气,“下次见面,不知要到何时了……”   我正想抱怨黄昏晓这老头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把两个徒弟抛弃在外自生自灭。   忽听到门外传来急唤“大夫”声。   我和小白对望一眼,立马奔出门去,就见一书僮跌跌撞撞而来,背上有一人。   走近细看,正是昨天遇见的那书僮和狐狸眼。此刻,那双狐狸眼正紧闭着,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那俊美而苍白的脸上投下两扇阴影。   “他怎么了?”暮白翻看了一下那双狐狸眼,接过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室内病床快步走去。   “少爷,少爷他……昨晚我们在长亭镇外遭人袭击,我们好不容易逃脱,今日午时,少爷突然一睡不醒……”我和书僮也跟了进去。   “小白师兄,他怎么样了?”“大夫,我家少爷是怎么了呀?”我们又同时开口问道。   暮白正静静给狐狸眼把脉,闻声看了看我们皱了皱眉道:“奇怪,看他身上并无受伤痕迹,可是,又不像是中毒。”   他低头思索一阵才道:“倒像是中了蒙汗药……”他忽然朝我瞥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让他睡一会儿吧,无大碍。”书僮连忙点头侍奉在旁。   我见他神色奇怪便跟了出去,暮白停在院子里像是在等我。   “怎么了师兄?”   “阿紫,他所中的蒙汗药倒像是我昨晚配好的……”   看着暮白疑惑的神情,我挥挥手道:“唉,师兄,昨天我从你房里出来时,你不是还没睡吗,我反正是没拿,药放在你房里,别人也不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拿走药吧?”   我搔搔头,“要我说啊,这天下这么多大夫,会配药的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你配的呀,是吧,小白?好了,既然只是中了蒙汗药,那就没什么事啦!”   只是狐狸眼这一睡,一直睡到晚上还未醒,小白本说无碍,大约次日便能醒了。   可人家书僮不干了,非认准是有病,有病就得治,小白于是无奈给配了一副药交给书僮煎了。   夜里,我正睡得香甜,翻过身给一具火热的身体烙醒了。惊讶的睁开眼,有美一人,粉面含春,秋波慢递。   “喂,狐狸眼,你醒了啊,醒了就好……”到头继续睡。   梦里有只猫在挠痒痒,左一下右一下,“嗷,烦人的猫咪!”睁开眼,又是这只狐狸。   踹,我踹,我用力地踹。“你给我下去,这是小爷的床。”   这人左躲右闪还恶心人,“哎,官人,你可真是伤了奴家的心啊——啊!”妈呀,还一波三折带了个戏腔。   “你要咋地?!”妈的,搅了小爷的美梦,还不依不饶了。   “奴家今夜没处歇息,就让奴家来伺候官人吧?”话刚说完,那身子又柔若无骨得靠了上来。   “你继续回去睡病床吧!小爷我不爱男色,用不着!”我怒火中烧,妈的,又把小爷当女人了。   “嘤嘤嘤,人家不要嘛,那病床千人压万人枕,好脏啊……”   ……   啊——老天啊,你快来收了这妖孽吧! 第4章 两个伙计   被那只妖孽闹得很晚才无可奈何同睡。   早上睡意正浓,忽觉鼻子很痒,我用手挠挠,那玩意儿还来劲了。   我一掀被子大吼:“妖孽,哪里逃?”却见狐狸眼的书僮正一脸无辜的端着一盆水,肩上还搭了条毛巾,站在一旁。   见我醒了,书僮忙殷勤的上前,“紫少爷,小的服侍你起床!”   “不需要,你们怎么还没走?”我挥挥手,不习惯有人服侍。   “回紫少爷,少爷和小的留在这里做伙计了。另外,紫少爷可唤小的随喜,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告退了。”我点点头,随喜放下水和毛巾出去了。   我径自梳洗,心中不禁疑惑,这两人不会是脑袋抽风吧,看着也不像是穷人呐?   来到大堂,暮白正在忙着医治病人。   狐狸眼似模似样得在一边碾着草药。一见我来,眼里似闪过一道光,“哎,紫少爷,在下青茉,现在是您的伙计,有事请尽管吩咐!”   我慢悠悠得踱了过去,俯下身,皱着眉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嘶,没发烧啊?说,有什么预谋?”   “是这样的,前天晚上我和随喜遇袭被人抢了银两,又中毒,幸好得到你们医治,可是我没有银钱付医药费,所以,只好留下来做伙计偿还了。”他说的诚恳,我半信半疑,“哦,是吗……”   “您可以问暮大夫,他已经同意了!”他指指暮白,刚好他已经医治完最后一个病人,正向这里走来。   “阿紫,我看他二人身无分文,不忍见他们流落街头,才答应留他们在此,以后他们可自行离开。”听到青茉的话,暮白冲我点头道。   不过,说实话,自从这两人来了之后,我的日子倒是变得更悠闲了。   虽然医治之外的活都是随喜在做。至于青茉,只在开始两天做点活意思了一下,以后的日子除了偶尔神秘外出一会儿,大部分时间则成了我的跟班。   每天吃茶喝酒听评书,和地摊小贩唠唠嗑,或者跟着暮白出出诊,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这天早上,我慢悠悠的沿着草薇堂所在的巷子往镇上逛,准备继续去听王四麻子说书。   昨天说的是兰国小王爷年少体弱,被一位云游大师收徒带走,约定十五年后送回。   大师收了两个徒儿,大徒弟资质奇佳,继承师父衣钵,平日对王爷师弟也多加照顾,二人情愫暗生。   十五年后,一个是少年英雄好儿郎,一个是翩翩温润美少年,兰国王后思念小儿子,派人来接,又逼子成婚。   王爷夹在父母与爱人中间两厢为难,最后答应父母娶亲,打算生下儿子后就去找师兄。   我正觉着这棒打鸳鸯故事的结局应该颇耐人寻味,那王四麻子惊堂木一拍:请听下回分解!   王四麻子其人,听他自己说,是游历五湖四海后暂居此地。   有一口好才辩,爱讲三国各地趣事。讲个故事循循善诱,惊涛跌宕,引人入胜。所以虽然并不经常开堂,大概每隔一天说一个时辰,但粉丝无数。   今天左右无事,且去听听怎样个结局。   忽见街上涌出一队粗衫人,拿着张画像正各处巡视,这些人看着似寻常家仆,只是眼里精光闪烁,纪律严明,竟似军人。   正瞧着队伍向这边过来,打头一人,褐色短打,精瘦笔挺,步履沉稳,脸上麻子几点,竟是——王四麻子!   先时见他在茶馆说书,含胸驼背,一副落魄秀才不得志的模样,原来是真人不露像啊……   我正暗自感慨,却听旁边青茉“啪”的一声利落得收起扇子道:“听说新近长亭镇里新开了家酒楼,做的一手好菜,我请紫衿过去尝尝如何?”   一听有好吃的,我顿时来了兴致,拉了青茉直奔酒楼而去,却忘了问他哪来的银钱。   这家酒楼的菜果然不错,简直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样样我喜欢,样样是色香味俱全,手里筷子练起了凌波微步,口里含糊不清直夸好。   对面青茉笑迷离了狐狸眼,给我不断斟酒夹菜……   酒足饭饱时,我还在想下次定要带暮白来过过瘾。   恍恍惚惚中,对面的笑面狐狸一个变成俩,好困……梦里似有人低声叹息,又听到有人说:你是我的,然后又有人喊老板,还有叫少爷的……好吵,我嘟哝了一声,世界一片安静。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头昏昏沉沉得隐隐钝痛,我锤了锤脑袋,坐起身。   旁边有双手扶住了我,嘴边递来个碗,有个悦耳的声音说道:“紫衿,喝点解酒汤吧。   迷迷糊糊喝了下去,头果然好多了。   我睁开眼看去,这是一个古色古香低调奢华的房间,里面各种摆设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我正诧异这不是自己平时睡觉的房间,却见外头天色昏暗,这是早上还是傍晚?   一拍脑袋,得,醉酒睡到现在了,小白该担心死了。我掀开滑溜溜的丝绸薄被跳起来就要往外冲,一只胳膊却被人拉住,耳边传来刚才那人的嗤笑:“急什么,已经夜了,不如明早再回吧。”   回头望去,青茉正吊着一双魅惑的狐狸眼。月白的斜襟单衣系了不如不系,露出凝脂的皮肤上的精致锁骨,胸前一点茱萸犹抱琵琶欲迎还拒的。   我咕噜一口口水,忙低头垂眼,妈的,比个女人还女人。   径自穿好衣服鞋子,回头看那狐狸轻蹙眉头欲说还休,我也顾不得多想,挥了挥手,径自离去。   话说自从青茉两人来医馆后,暮白特辟出仅剩的一间客房给他二人。   谁知当天夜里,青茉依旧要与我同榻而眠,我不允,两人闹将半宿,次日皆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被暮白见到,问及原因。   青茉表示从不与奴仆同榻而眠,希望能叨扰我几日。我正觉着他这理由好生牵强,想要反驳,谁知旁边暮白先出了声。   只见他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抱拳道:“哦,竟不知公子有此种习惯,是我考虑不周,万望见谅!”   略一沉吟,暮白展颜温和一笑接着道:“不如这样,这段时间你就暂住阿紫房间,阿紫便同我宿一处,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我想着这样安排好像也挺好的。   转头去看青茉,却见青茉公子脸色变了变,急急推辞道:“怎好麻烦暮大夫,我与紫衿脾性相投,更将他引为知己,我二人挤挤就好,还能促膝长谈……”   我翻了个白眼,脾性相投?这厮睁眼说瞎话一级棒!   暮白一抱拳,继续劝:“无妨无妨,你是客,我们是主人,怎好委屈客人呢,传出去别人得说我暮白为人不知礼数,还是我同阿紫挤挤吧!”   ……   如此不依不饶,争执不休,我只好插话道:“还是我和小白师兄挤挤吧!”   “不用——我想好了,我还是和随喜挤挤吧,习惯就好,哈,习惯就好……”青茉终于妥协道。   本以为青茉就这样安分妥协,谁知他这只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权宜之计。   以后的每天晚上依旧要来骚扰我一下,只不过到点就回去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朝夕不相离,感情自然深。   感情深没深,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的日子,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的确是要多过和暮白。   日子就这样时而鸡飞狗跳,时而平静无波的过着,直到那回我们随暮白一起出诊。   那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处处弥漫春天的气息,正是春游的好时节。   长亭镇的青河上画舫数艘,笙乐不断,歌舞不休,船上游客的心,悠悠忽忽,春心荡漾。好一派春日风光!   忽然一声尖叫打破了这份和谐,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河上最大最华丽的那艘画舫二楼上,慌乱一团。   到处是慌张乱跑的歌妓小厮,尖叫声,呼救声,打斗声不绝于耳。   过了好一会,打斗声渐弱,有人高喊:“不好了,里正的公子和王员外家小公子打起来了……”   众人疑惑,这二人平日狼狈为奸,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今日怎的内讧起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打斗声停,有人高喊:“不好了,王员外家小公子晕过去了……”画舫快速向岸边靠近,有人飞速离去,“快去请镇上名医暮大夫!”   当然关于那二人打斗之事是听沿路有人散布而得,后来才知道,当日暖风熏得游人醉,此二人多灌了几杯黄汤,为了争一个容色标志的歌妓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   此时,我和青茉正尾随暮白刚到青河岸边,早有等待的人引了暮白上船诊治。暮白叮嘱我不要乱跑,等他回来一起回去。   我乖乖点头,眼里却被眼前的靡丽景色吸了魂,青茉见我如此便轻笑一声,拉了我上了一艘泊在一株病歪歪的垂柳下的单篷船。   船悠悠前行。我和青茉坐在船舱的桌旁,品着不知味的小茶,听着旁边怀抱琵琶姿色平庸的歌妓叮叮咚咚抚着不知名的小曲,催的人昏昏欲睡。   我正拉着周公准备喝点小酒,叫俩美人乐呵乐呵。   却听旁边喧声大作,睁开眼望去,原来我们乘坐的船和暮白上的那艘豪华画舫并行,那船高出我们许多,仰头望去,二楼回廊正站着几个人推推搡搡,其中一个乌发罗衣女子正哭的凄凄惨惨切切。 第5章 歌妓文玉   只见那女子旁边的一个身着蓝衫体型粗壮的男子对她拉拉扯扯,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腌臜话:“不就是个妓*女吗,伺候谁不是伺候……”   “本大爷看得起你让你服侍,你就该偷笑了,别他妈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旁边几个短衣奴仆围着看热闹。   那女子一直哭哭啼啼的左躲右闪,最后不堪忍受大力脱开那男子的手要往河里跳。   眼看要扑出来了,旁边忽然飞出个白影英雄救了美。   两人翩跹落了地。看着这白衣胜雪的玉面郎君怀抱乌发红衣娇羞不自胜的美娇娘,好似一对神仙眷侣……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微微泛酸。   扶她站稳后,暮白转身面对那男子:“张公子,本应是你情我愿之事,何苦逼人太甚!”   蓝衫男子“嘿嘿”一声满脸讥笑道:“我当是谁来这英雄救美,原来洁身自好的暮名医也好这口啊!哈哈——”旁边奴仆轰然大笑,跟着起哄。   “张公子此言差矣,医者仁心,我只是不忍见一个妙龄女子就这样在我眼皮子底下香消玉殒罢了。”暮白神色淡然,不慌不忙拢拢衣袖回道。   “哦,暮大夫说的在理,那这样吧——你们几个把这女人给我带到房里绑起来,别让她寻了死!待会儿本大爷要好好调*教调*教……”蓝衫男子回头吩咐道。   “慢着!我可没有说你可以带她走——今天这事既然被我遇到了,我只能管到底了。”暮白将那女子护在身后朗声道。   “暮大夫,我敬你是名医,以礼相待,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让开!”暮白不动。   “给我上!”蓝衫男子气的跳脚,大声喝道。身后众奴仆一拥而上。   好啊,以多欺少,当我们草薇堂好欺负啊!“青茉,我们上!”   我急忙拽着青茉要赶去救场,可看着那高高的船舷又无可奈何,唉,此时方恨当时习武不认真,轻功不行啊。   听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正急的团团转,旁边青茉拉了我一个漂亮的飞身,很快就漂亮得落到二楼回廊上。   我急忙上前,却见满地躺了一片奴仆,暮白正捏着蓝衫男子的脖子,那张肥胖坑洼的猪头脸满脸骇色,矮胖的身子抖啊抖的说话也哆嗦,早不见刚才得意洋洋气势汹汹的恶霸样:“暮大夫,大侠,饶命啊,饶命啊大侠,这妞就让给你好了,我不要了,不要了……”   我照着他那肥屁股就是一脚,“还不快滚,下次再这样欺男霸女让你也尝尝小爷的厉害!”   暮白收了手,那男子连忙颤颤巍巍连滚带爬的跑了,一众奴仆也互相搀扶着撤退。我跟在后面恶作剧地跺脚。却听旁边青茉一声嗤笑,一双狐狸眼魅惑动人:“紫衿,你这算不算狐假虎威?”   我大言不惭,“废话,好歹我也是暮白英雄的师弟不是,一个师父教的,我能差到哪里去——”   青茉颇为无奈得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再说话。   嗯,是我看错了?他的笑容里怎么会有一丝宠溺在里面呢?   “阿紫,你们怎么在这里?”暮白正疑惑的望向我和青茉。   “这位公子,谢谢你救命之恩,奴家无以为报,愿此生为奴为婢偿还公子大恩!”转眼见那女子跪倒在暮白面前。   暮白连忙弯腰虚扶:“这位姑娘快快请起!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那女子慢慢站起身。   我细细打量,只见她身量欣长苗条,乌发向右堆成个随云髻,髻底端插一只鎏金镂空雕花环,右侧斜插一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着广袖缕金挑线红纱裙,纤腰用金色丝带缚住,不盈一握。   肤如凝脂,蛾眉淡扫,明眸善睐,樱唇不点而红,即使因为刚才的遭遇而使仪容些微凌乱,却别有一种弱不禁风的娇艳。   真是生的花容月貌啊!难怪那狼狈为奸的两人竟为她打了起来。   看她眸光流转偷偷向暮白暗送秋天的菠菜,我悄悄打量暮白,只见他神色淡然,恍若未见。   我在心里轻呼一口气,“小白师兄,你没事吧?”   暮白轻叹口气,“没事,阿紫我们回去吧。”   “王员外的小儿子没事吗?”   “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我已经处理过了,刚要去找你们,却见这位姑娘要跳水,便顺手搭救了一下。”   “哦,我们回家吧,小白师兄——”   “公子留步!请问公子可是镇上草薇堂暮大夫?”见我们转过身,她羞涩一笑。   “奴家季文玉,家道中落,四处流浪,初到长亭镇,在这艘画舫上为人抚琴唱曲谋生,并不卖身与人,今日初次登台,不想竟惹来是非,幸遇公子相救,无以为报,公子大恩,莫敢相忘,他日若有所求,上刀山下火海,文玉莫敢不从!诸位再会!”言罢转身离开。   画舫事件就这样暂时结束了,后遗症是不久后,王员外小公子和里正公子相同陌路。   里正公子又一次想来打文玉的主意,恰逢里正夫人生病邀暮白过府诊治,被暮白无意听见,拒诊,里正得知缘由后狠狠责罚了里正公子,并承诺亲自派人保护文玉安全,暮白才答应诊治。   只是这文玉自此也成了草薇堂的常客。今天送糕点明日送酒菜,大后天邀约一起出游,天长日久竟然在这里扎了根——要跟着暮白学治病,暮白怜她良家女子身在画舫不是长久之计,答应下来。   那日早上我独自外出,在一个小摊上偶遇一本药理奇书,想着暮白爱医成痴,更喜欢收集研究旁门左道的医书,满心欢喜买了,又急急忙忙赶回去要给他个惊喜。   刚入了大堂,却见暮白正在柜台前拿着个草药,那文玉站在暮白身旁虚心观察,臻首几近暮白胸口,见我过来,文玉慌忙挪开几步,强装微笑招呼我过去吃她新做的桂花糕,我装作没听到,看了几眼他们,问道:“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暮白不慌不忙轻咳一声,道:“阿紫,文玉姑娘想要跟我学医,我已经同意了。这是在教她认识各种草药。”   “哦,那是不是还要住在这里啊?”   “紫公子,奴家依旧住在画舫。”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准备和暮白住一个屋呢——”   “阿紫!”   “紫公子,你——嘤嘤嘤……”望着那张美艳动人的脸此刻正哭的梨花带雨,我心里却没有一丝报复后的快感。   “阿紫,你要向文玉道歉!”暮白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要求我给一个外人道歉。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呵,文玉文玉,叫的多动听啊!看来我现在是多余的人了——”我转身飞快跑离这里,怕自己再呆一秒就会忍不住要和暮白大吵一顿。   是啊,我是他的谁啊?师弟而已。   现在有个美人喜欢他,愿意照顾他,还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我应该为他高兴的不是吗?他总要娶妻生子的,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   可我为何会这么难受,看着文玉每天往这里跑,端茶送水,做他喜欢吃的糕点饭菜,现在还要跟在他身旁,为他分忧解难。   是啊,他该是也喜欢她的吧,他对她那么温柔,自作主张让她留在这里,还替她鸣不平……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从正午到黄昏。不想回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一颗心空空荡荡,不知道哪里是归路……周围的世界人来人往,可我的世界一片宁静。   古色古香的长亭镇,热闹繁华的长亭镇,是我要暮白同自己暂居这里的,我们在这里两年了,从人生地不熟到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们一直相依为命,我以为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可是现在,我再也不是暮白的唯一了。   这种感觉让我很难受……   “紫衿……”手忽然被人用力拉住。   “小白师兄?”我抬起头,“青茉——”   他放开我的手,神情很疑惑的样子,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样子——脸色也这么苍白?”   我摇摇头,又指指胸口:“青茉,这里难受……”   “跟我走!”手又被拉起来。   我跟着他一直走进一个屋子,又随他坐在一张桌子边。   “小二,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拿上来,再来壶酒!”   看着满桌子的菜,明明中午没吃饭,我却毫无胃口,只是低头一杯接一杯得喝酒,直到被一只手接过杯子,我抬起头:“青茉,让我喝吧,难受——”   “紫衿,举杯浇愁愁更愁,你可以向我倾诉,或许我可以帮帮你。来,先吃点菜。”   看着被他夹满菜的碗,我勉强夹了两筷子,却食不知味。心中酸涩,也许,倾诉出来会好一点吧。   我放下筷子,用低缓的语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白师兄对文玉好,心里很难受。   文玉会做他喜欢吃的糕点饭菜,会为他分忧解难,她生的花容月貌,又善解人意。   而我,一直以来只会让小白师兄照顾我,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今天他第一次跟我发脾气,因为一个旁人……他一定是讨厌我了,他喜欢文玉……”满心烦忧让我话说得语无伦次。 第6章 酒楼风波   “暮白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冷不丁听到对面人这样问,我抬起头见他面色严肃。   于是点头道:“师父只有我和师兄两个徒弟,我和师兄感情也一直很好……”   却听对面青茉忽然抬手招唤:“小二,上壶酒!”   “好咧,客官这就来——”   酒很快就摆上……酒杯也很快就斟满……   青茉递给我一杯:“我们边喝边聊!”   我接过杯子,一仰头见了底,满足得叹了口气,有时候,酒真是个好东西啊!   青茉再帮我斟上:“来,我们干了这杯!”二人举了杯子对碰……如此这般,酒过几巡。酒劲上涌,我晃晃脑袋,打开了话匣子。   “哈哈,青茉,我跟你说哦,你试过一出生就父母双亡,被人当作傀儡操纵几十年吗?”饮尽杯中酒,我捏着杯子把玩,醉眼斜看对面人。   对面人坐姿端正,脊背挺直,静静注视着我。   我苦涩一笑:“世人被名利所累,所谓的家族利益,永远大于个人的利益……”   前世的自己说的好听点是纵横各种赚钱行业的南柯集团的太子爷,只不过人人都知道,南柯集团的太子爷不过是他爷爷培养的一枚接班棋子。   我的爷爷,南柯集团的太上皇,作为南柯集团的第三代掌门人,他把毕生的精力都消耗在南柯上,包括他的独子和儿媳和他的唯一孙子——我。   从我记事起,我的身边永远跟着一大群人:照顾生活的,安排每日行程的,保护安全的,当然还有我爷爷的眼线。每天辗转于各种文化课管理课礼仪课艺术课……   偶尔也会被带到一间宽大古朴冷冰冰散发着死亡腐朽气息的房间里,巨大的书桌后,坐着我那永远忙碌阴郁的爷爷,不,用他的话来说,是祖父。   小小的我,就站在那张高过我头顶的书桌前,接受他的课业抽查,或者关于为人处事上的一些建议。   “你是南柯未来的接班人,南柯给你无上的荣耀和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同时,南柯也将是你毕生的责任和义务,所以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务必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自我记事起,那张刻满岁月沧桑的脸,永远不苟言笑;自我记事起,他也从来对我没有任何属于亲情人伦的表示;自我记事起,我们永远是上下级的规矩相处……   而我也渐渐在一次次失落失望伤心愤怒无奈中明白,对他而言,他需要的永远只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那声爷爷,也只是他对我唯一的纵容。唯一一次因为年少无知,第一次挑战他的权威,并且成功,只因为无意中提起我死去的父亲让他暂时捡起他那仅剩的,被丢在心底某个旮旯的一点亲情。   在这种环境里渐渐长大,渐渐习惯高高在上万众瞩目,同时也习惯寂寞孤独尔虞我诈。   直到我二十二岁那年。   那年我又一次成功打败一个强劲的商业对手,拿下一个油水很足的项目。才刚六十八岁却风烛残年的祖父,将禅位大典正式提上议程。   找了德高望重的相术大师看了黄道吉日黄道时辰就等三天后正式接班。   两天后,我却在接班前夕,看着书桌上的一叠资料,受到人生中的致命一击。让我彻底颠覆了自己已经经历的二十二年人生所建立的价值观。   一个星期前,招标会结束后。我正春风得意的带着我的跟班绕过我的对手某著名公司的著名团队的著名经理人——那个打头站的卓尔不凡的男子,忽然听到他低声道:“南少,你忘了你的父亲南宸吗?”   什么意思?   见我疑惑望他,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那天不久,便接到线报有神秘人邀请赴雅苑一叙。   被封尘近二十二年的“南柯秘史”在我眼前终于解开了它血色的面纱。   二十二年前,南柯遭遇历史上最艰难的一次挫折。   为了争夺救命一单,南柯和实力相当的后起之秀明德的竞争进入白炽化阶段,结果因为关键时刻对方高层管理人叛变,南柯躲过一劫。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赢的人固然开心,可若是因为“既生瑜何生亮”,输的人却未必会甘心。明德掌门人一气之下,高血压突犯留下结发妻子和一双儿子,一命呜呼。   多少祸端始于乐极生悲。南柯赢了一场漂亮翻身仗,功德簿上就有人要往里添,大家才知道原来是自家某个小管理者想出的个歪点子救了南柯。   那人有个关系硬的亲戚在明德管理层,许了对方不少利益让对方把明德核心机密偷了出来,南柯才借机能扳倒明德。   毕竟不是多光彩的事,算是公司机密,知道的人并不多。偏这世上就没不透风的墙,就有个喝了酒嘴碎的漏了嘴,渐次传到明德长公子耳里,成了南柯管理人使的诈,南柯现任管理人,那不是南宸吗?   恨极攻心的明长公子找了帮黑社会,拿下庆功宴会后急着回家带孩子的我父母,并以此胁迫我的祖父交出南柯某些股份,结果遭遇黑吃黑,黑帮老大也掺进一脚,狮子大开口,我的祖父不肯,丧心病狂的黑帮将三人全都撕票。明德老夫人不堪打击自杀身亡。   通过我派出调查此事内幕的亲信得来的资料将我父母死亡的真相清清楚楚得展现在我的面前,也肯定了那人的叙述。而我只觉得遍体发寒。   名利真的如此重要吗?为了它,可以轻易连自己儿子儿媳的性命都可以放弃吗?   爷爷……   我记得那人说自己是明德当时在外留学的小儿子,我问过他将此事告知于我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是风轻云淡的笑笑,呢喃道:“我想,很快你就知道了……”   是啊,我想我是知道了。   在我独自游荡在我的豪华泳池里时——   毁掉自己。   “直到我遇到师父和暮白——”我嘲讽一笑,“我才知道,名利可以让至亲形如陌路。可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为名利所累。”   “在我被人抛弃时,师父带我回家,不计回报的照顾我衣食生活,教我习文练武,而暮白,他让我明白真正的童年应该是多么快乐无邪的。更让我懂得,真正的朋友是真诚相待,同甘共苦的,分享分担……”   那年随师父回凤栖山,我以为是老天耍我的又一段尔虞我诈的无聊人生,不曾想,却是一次苦尽甘来。   这一世,恣意洒脱的活,只做自己,只是自己。   多少次连累暮白跟着受过,事后安抚性的口头悔过,也只是换他包容的一笑,而那个老顽童式的师父,每次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得惩罚一回,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玩笑一句,“小紫儿以后干脆嫁给阿暮好了,不然,谁来任劳任怨得给你不断收拾乱摊子呢……”   一杯接一杯得喝,我只记得又继续唠叨了许多我们在凤栖山上的生活。   说到我偶然看到山下牧童从地里扒一种红皮果子烤,待那皮儿烤的黑了吧唧的冒着轻烟,牧童搓着手掀开皮儿,露出金黄的果肉,香气扑鼻。   我躲在旁边的大树后不断咕噜口水,被牧童发现,邀我共食,那东西果然香甜可口。   那牧童看我那稀罕样,告诉我这是农家饥荒时常食之物,叫红薯,寻常的紧,还送我几个。   我道谢离去。   趁师父外出置办物料久未归时,背着暮白在院子里生火烤红薯准备给他个惊喜。   用去师父院里的干草大半才烤的乌漆抹黑浓烟直冒,引得正做功课的暮白慌慌张张赶来准备救火。   暮白刚觉虚惊一场,准备歇下一口气,结果看到早上刚晒的草药被我当柴火烧掉大半,一口气上下不得,咳得惊天动地。   恰此时,师父洪亮的声音传来:“阿暮怎地咳得这般厉害?”越发停不下来……   结果自然是两人一起被罚重新去摘草药,我哪认识什么草药,结果全都是暮白摘,我在一旁玩……   还说到师父考我武术,我让暮白躲在树后帮我作弊……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直到语不成句……摇摇晃晃的被一只手扶着进了一个房间,见到床便倒头睡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砰砰砰”拍门声,“谁啊……”我嘟哝一声又睡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砰砰砰”的敲门声更显急切。   “没完没了啊——真是!”我晃晃脑袋,头疼欲裂,桌上三脚烛台上燃了一半的红烛趁机爆了个灯花。   刚抬起手准备起身开门,旁边横过来一只手臂一条腿,顶上传来含糊的话语:“继续睡吧,别管他……”热热的气息吹得我全身僵硬,鸡皮疙瘩落一床,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推他。   “嘭”门恰在此时被撞开,盛夏凉爽的夜风迎面而来,尘土飞扬中,白衣的玉面郎君,衣袂翻飞青丝飞扬,凝视着床上某处,静立门前。   桌上的蜡烛随风翩舞,我的手僵在原处,“暮白……”   低头打量一下床上景况,这算是闹得那一出?   我穿着单衫长裤,衣领半开半合,几乎敞胸露怀,青茉左手环抱着我,左腿光*溜溜横跨在我的身上,我向左侧着身子,右手搭在青茉袒露的胸上……怎么看怎么……激情四射?   桌上的蜡烛终于停止跳舞,静静燃烧,屋里死一般得寂静。   抬眼偷偷打量暮白,却见他双眼亮晶晶,似漾着一汪潭水,但那赤红的眼眶却告诉我,那是一汪烧开的水……   “阿紫……你……你们……”   我想说“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出口却成了“正如你所见……”   好嘛,说错了,我的心情却有种莫名的兴奋。见鬼!我猛地坐起身。   “紫矜!”暮白的声音变得泫然欲泣,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你,你穿上衣服,我,跟我回去!”   “你不是喜欢那个女人吗,你走啊,反正我一直只是个拖累你的人,我离开你,你不是应该开心吗?”继续轻飘飘的指着门口道。   “我,我没有,我找了你一天了,阿紫,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再也不冲你发火了。”   “哦,季姑娘以后不会来了吧?”旁边的青茉不知何时醒了,姿态优雅的调整一下衣服,坐起身软若无骨的靠在我身上。   感觉很不舒服,但因为和暮白呕气,我也懒得去管。   暮白双眼似淬了火,瞪着青茉道:“这个好像不劳公子费心!”   什么意思,他还在处处维护那个女人?好吧,是我自作多情……   “暮白,你回去吧,我困了……”我背过身睡下,不再看门口的人,也不再听他任何解释。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有双手伸过来抱住我,说:“他走了……”   “哦。”心底一片冰凉。 第7章 公子书宁   卯日星君卖力的烘烤着大地。   我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里拿着根柳枝摇摇晃晃的已经在长亭镇大街上转了几个时辰。   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我用袖子抹了把脸,心里闪过一丝懊恼,昨日不该一时疏忽着了青茉的道,没有借坡下驴,跟着暮白回去,结果现在落得无家可归了。   现在想想,就算面对暮白时会有些尴尬,但是,我和青茉又没有真的发生什么,解释解释,暮白大约就会原谅我了……千不该万不该,将暮白受青茉挑拨说的气话当了真,将暮白气走,现在让我死乞白赖赶上前去凑却是万万拉不下脸面……   哎,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环顾四周,街道两边各种店铺酒楼零次栉比,路边还有各种小摊,吆喝声不绝于耳。   前方不远处,竖起的布旗上斗大两个“凉粉”迎风招展,砸吧砸吧嘴,还真有些渴了,还是先去解解渴再想对策好了。   “老板,来碗凉粉!”   狭窄的店面里挤满了人,我左右一看,穿布衣穿绸缎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色人都有,每张桌子都是满满当当。   唯独一张靠窗搁的,只坐着一个身着异域服装满面络腮胡子的大侠,正稀里哗啦的往嘴里倒凉粉,桌边歪七扭八的垒着一摞海碗。   “哎呀,兄台好胃口啊!”大侠冷冷的扫我一眼。   “兄台,可否借个座啊?”漠视……   “谢了哈!”   我径直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小二刚好送上凉粉。   红糖水中泡着若干快乳白色晶莹剔透的凉粉,浓郁的甜香味和醋香味扑面而来,我舀了一口进嘴,酸甜爽滑,透凉沁脾,先前的燥热口渴顿时去了大半。   难怪店里的食客不分男女老少,络绎不绝!也学着对面大侠稀里哗啦的吃起来,果然够味啊!   连吃了三碗直到再也吃不下了,我才打着饱嗝从店里出来。   嗯,吃饱了喝饱了有力气了,继续想对策。我是继续靠青茉的接济住在酒楼里呢,还是厚着脸皮回家呢……这实在是个问题……   昨晚暮白离开后我仔细回想了一下。   酒醉之前,我除了貌似说过许多关于自己前世故事及与师父暮白在山上的事,然后……然后好像是被青茉扶着进了一个房间,看到床就扑上去睡死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青茉都是比我清醒的……   这么晚了暮白竟然能找到这里,而且刚好遇到我和青茉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可我明明记得自己没有脱过衣服啊……   后来,暮白又因为他的一句“哦,季姑娘以后不会来了吧?”而说出“这个好像不劳公子费心!”   让我认为他还在处处维护季姑娘,是我自作多情……   可我忘了当时,在暮白眼里,我和青茉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已经很让他伤心了,结果青茉还故意靠在我身上,不是更激怒他吗?   这一切不能不让我怀疑是青茉设的局,诱我和暮白心生间隙的局……   这让我无法不对他产生抱怨的情绪,也无法再平静和他一起住在酒楼,而想要寻个由头重新回家。   想来想去……我就不明白了,我和暮白心生间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呢?   唉,一定是吃的太饱,想不出来。   “哟,前面的不是名医暮大夫的弟弟紫公子吗!”   彼时,我正背着手腆着肚子继续在街上乱逛着消食。   听见有人叫我,转头一望却遇见一熟人。   石青色锦袍松松垮垮的包裹在他身上,看着是人穿衣服倒不如说是衣服穿人,满头青丝一半被挽起上面斜插着根玉簪,眉目如画的一张脸越发的莹白。   “嗨,我道是哪个病美人,原来是王员外家的小公子啊!真是有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啊?”我回问道,心里却是疑惑遍生。   想当年,我和暮白初来长亭镇不久,我就和这王员外家小公子王书宁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我和暮白刚被师傅赶下山历练,人生地不熟,我们信马由缰的游山玩水,路过此地时,见这里位于青兰两国交界处,交通便捷,百姓安居乐业,奇人异事不少,奇闻异志之多也颇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便决定暂居此地。   只是决定定居很容易,要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却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某日我和暮白饥肠辘辘的进了一家酒楼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去下一家讨价还价。   正准备结账离开时,楼里忽然一阵嘈杂声,不多时便下来一群高谈阔论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簇拥着前头一个锦衣胖子往门口走去。   胖公子手里甩着把黑柄折扇,微眯着虚肿的一双小眼,嘴里似在吟哦着什么,旁边围着的一圈人立即争先恐后地溜须拍马。   那群人说什么我倒不曾留意,倒是被胖公子旁边站着个不应景的青衣男子给吸引了注意力。   眉目如画的一张锥形脸,如墨青丝半绾半披,宽袍广袖,意态风流,别人都在忙着拍马,只他一人似笑非笑,缄声伴在胖公子一旁,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大厅里很快安静下来,不多时又恢复了初时的热闹,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哎,你听见刚才里正家公子吟的是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留香楼里的艳曲呗,一群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能指望他们作出什么好诗吗?只是……不明白这王员外家的小公子怎么也和这群纨绔厮混在了一起……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哎,就是旁边那个书生模样的青衣男子吗?”   “是啊……哎,想当年,这王书宁可是这长亭镇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啊,风姿清雅,品行俱佳,十里八乡慕名而来的媒人都快把王员外家的门槛踏平……”   旁边有个耳尖的插话道:“哎,你们说的是这王书宁王小公子吗?我怎么听说是他钟情的那个女子殁了,才使得他性情大变,也不追求功名了,见天地游戏人生啊!”   “可不是嘛,为情所困!”   “噢,真是可惜了……”   旁边的人松了口气,嘲讽的笑退下,全都换上同情的表情……   日子一天天过着,草薇堂已经开业一段时间了,熬过最初的兵荒马乱,一切都步入正轨,我也忙里偷闲,偶尔上街逛逛。   位于边塞要界的长亭镇,奇闻异事很多,有趣的人也蛮多。   镇上有条不大不小的河,从环镇而过的青河分支而来,河上有座不大不小的石拱桥。   斜织的雨丝正密密洒落在这座小镇,路上行人匆匆,街道很快被浸湿。   拱桥下,大鸭子带着小鸭子,小鸭子带着小小鸭子一溜儿凫水而过,一个个憨态可掬。   我正趴在拱桥栏边数着“二四六七八”,却听“扑通”一声,水花溅了我满脸,我条件反射的抹了把脸,河里多了个青衣男子,正浑身落汤鸡似的往岸边游啊游。   我把脑袋伸出油纸伞外,瞧了半天,那张莹白的锥形脸才被认了个全,“哟,这不是王公子吗,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跳了河啊?”   等了半天,没人理我。   丫的,瞧我这张嘴。   人家王公子游啊游,游啊游,游到岸边从怀里摸出个黄橙橙,活蹦乱跳的物事捧在手里瞧了半天,见那物事无不良状况才松了口气,开始拧衣袖上的水。   不是跳河啊……   咦,那不是我刚才数的那只小小鸭子吗?当时正在水里扑通着学游泳呢。   我往前探了探伞,“快到伞下避避,这雨下的怪大的……为了只鸭子犯得着跳河吗,更何况鸭子又淹不死……”   桥下的人抬头望了我一眼,捧着小鸭子酷酷的走了,老远才飘过来一句,“多谢,不需要。”   也是,瞧他那一身水,还在乎多一点吗?   转眼过了一年,当我对长亭镇从陌生到熟悉再到有种主人的自觉时,暮白的医术也“噌噌”地往上上了好几个台阶。   在他治好几个重病患者后,渐渐成为人们交口称赞的名医。暮白行医,不论贫贱,遇到穷人还会酌情减免医药费。而且他生得一表人才,性情温和,与人为善,所以我觉得这些才是他真正受人追捧的原因。   不过,哎呀喂,追着暮白跑的女子能不能再多点?!真是不矜持!还有你,你,你们!甩什么帕子,一股子庸脂俗粉的味道,比起前世我见过的女子抹的,差的太远了吧!站远点,不准冲小白师兄抛媚眼!   所以说,人太出名也不好。这不,连留香苑里的姑娘也来请暮白前去医治。暮小白进女人窝,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我得跟着!   第一次进妓院啊,古代的妓院么……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男人,女人,嗯,也就那么回事。   大厅里衣着清凉的舞者攀着根绸带,正跳着“飞天”,旁边一排伶人,人手一把乐器,丝竹之音靡靡,舞台四周一张张酒席边坐满了人。   眼睛无意中扫见几个熟人。还能是谁,长亭镇里有名的那几个纨绔呗。   一个个春光满面,喝酒调情。王员外家小公子赫然在列,别人是耍女人,他是给女人耍。   我咧了一下嘴,自己生的比女人还漂亮,何苦来哉。不过,看他那怡然自得,低头喝酒,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终是转开目光跟着暮白上了楼。   那时的王书宁,无论是和长亭镇上那群纨绔厮混一起时,还是偶然遇见他独自一人时,总觉得少了一种“人气”,就好像是,灵魂没有了,行走于世的只是一具皮囊。   而眼前的王书宁,似大病一场愈发的单薄,却奇迹般的多了一丝人气。尤其是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多了一分神采,更加灿如星辰。   “紫兄,可否赏光陪兄弟去茶楼坐坐啊?”话虽是问句,人却已自来熟地扯了我的衣袖与他同行。   罢了,这天愈发的热了,且去茶楼歇歇也好。   龙井的清香从青花瓷茶壶嘴里袅袅而出,旁边两只茶碗张着两张大白嘴。对面的王小公子,满面纠结之色。   我看他跟演哑剧似得从喜到悲,又从悲到喜,又要从喜变为悲时,拎起茶壶自己给自己斟了碗茶。   径自抿了一口润润喉,才开口道:“王公子有话尽管直说,不要纠结了。”   对面的王小公子如梦初醒般的点了点头,拎起茶壶给我加满茶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捧着茶碗又愣了片刻,才打开话匣子。 第8章 敞开心扉   “我今天是想请兄弟帮忙的……”   在王书宁清雅的嗓音中,我才知道,当时青河画舫中,“狼狈为奸”的两个纨绔子那场无厘头的架果然是事出有因。   用王书宁的话来说,他初见歌姬文玉,便一见钟情,坠入情网,但文玉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旁人也同样喜欢。   只不过,喜欢是亵渎,一往情深却着实虔诚。   口劝无果,便直接上拳头。可惜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敌那肥硕的拳头。   ……胜负毫无悬念……   王书宁伤好后的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得去画舫寻那文玉。却不知佳人芳心早已对旁人暗许。   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病中,里正公子对佳人犹不死心而起了歹念,幸得暮名医相救。他心里感激暮白,却也有种事已至此的无奈感。   只是他王书宁最大的优点便是执着,他自信只要诚意真,就能得佳人心。   于是每日里前来报到,送首饰送美服送美食……吟诗颂词递情书……只可惜那文玉也是个执拗一根筋的,至始至终不吃他这一套。   一来二去的,王书宁挫折感愈深。那佳人每日里照常做自己的事,对他不理不睬当空气。   想他一直心高气傲,怎么说也是个长亭镇里排得上名号的。可这小女子就能对自己视而不见,于是傲娇的王小公子在家里很是苦恼避世了几天。   隔几天再去画舫时,却被告知,佳人去了草薇堂当学徒。   他心里那个着急,怕佳人和暮白朝夕相处真的日久生情,到时候自己便更无机会了,又气佳人心硬若此。   正在街上徘徊不定时,却见我也在街上徘徊,于是便计上心来,找我来帮忙。   这真是好一个四角关系图。我在脑中把这四角图一描划,心里暗叹一声,乱!   事到如今,由不得我再逃避,明知也好,故犯也罢,我紫衿,当真是喜欢男子了。   只是,那男子恰好是自己的师兄,罢、罢、罢,喜欢便是喜欢,有那么难承认吗?   我掏了掏袖兜,今早吃饭时青茉被我“借”用的银钱还剩几个铜板。拿到手里一抖,“哗啦”一响,甩了下脑袋,“有了!”   我拎着个大西瓜,在草薇堂外的巷子转角处的大槐树下停下。   偷眼看去,经常有患者进出……看来暮白应该很忙啊……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嘿咻嘿咻”地扛着西瓜进了门,大厅里果然有好几个患者在抓药治病。   看着包着头发,打扮利落清爽的文玉正颇为娴熟得称药,我眼睛有点酸。   正打算转开眼,却听一声响亮的招呼声:“紫少爷,您回来啦!”   我在一屋子人转过来的视线中无所遁形,只得故作大方的一笑:“哈哈,是啊,天热,出去买了个西瓜,哈哈,很甜的……”   抬眼见到暮白正从病房那边出来,半截话卡在喉咙里。   正打算等暮白走过去,我就逃进房里呆着。他却还站在原地,我垂下头,“认错”态度诚恳。   头顶上那两道灼热的视线散去,传来一声叹息。他终是什么也没说得走了。   在厨房里放下西瓜,又垂头绕厨房乱走了一通,燥热,舀了碗井水喝到底,才渐渐平静下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唉。   我在房里踱来踱去,踱去踱来……当房间这头到那头的20步愣是被我数到998时,房门响了,我急忙开了门。   门外随喜端着托盘,盘里放着饭菜,色香味俱全。随喜目不斜视放下东西走人。   臭小子,很拽嘛,“哎,等一下……”我忙在他最后一只脚踏出门前拽住了他的袖子。   “紫少爷有何吩咐?”   “进来说话……”我忙关上门,低声问:“那个,暮白还好吗?”   “嗯,暮大夫和季姑娘吃过饭出去了。”说完,臭小子酷酷的开门出去了,自始至终两眼朝天,一副很欠扁的模样。   好嘛,这两人似乎,好像,不对,有情况?   好饿,这饭菜——一看就知道是季文玉做的,是吃呢,还是吃呢?   这不是个问题,我怎么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反正暮白迟早还是我的,填饱肚子先。   三两口拔完饭菜,便去院子里蹲稍。   等了好久,随喜进来了,见到我似乎有点不自然,“紫少爷,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吓小的一跳!”   我挥挥手,绕着院子开始走路,“吃撑了哈,运动运动,有助消化……”   随喜回了个“你很白痴”的眼神,一阵风的走了。   我坐在石桌前,双手撑下巴继续等……   嗯,我梦见自己在坐船,一晃一晃的,船行平稳,忽然,“砰——”   船靠岸了?怎么不动了?我从梦中惊醒,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对面站着我等了一夜的玉面郎君。   “小白师兄,你回来了!”我想下来,身体却动弹不得,身后的人,身体僵硬。   “青茉,放我下来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低声道。   径直回了房间,不再理会两人。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而入,我抬头看去,一袭青袍翩翩而入。   心里忍下失落,转过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青茉坐到我的对面,吊儿郎当得把玩着一把檀木扇,扇坠上甩着块羊脂玉,泛着温润的光泽。   “唉,真是伤人心啊,紫衿,我在酒楼等你,你却回到这里……你说,这暮白有什么好的?我哪里不如他呢……是样貌吗,奴家生的也不差啊?”说着还比了个兰花指。   明明是很正经的问话,被他一个恶心的兰花指给生生弄成个玩笑话。   我气笑了,“是啊,他就是哪里都比你好!”说完心里却放松了些。   这厢我辞了青茉,踏着月色急急赶回医馆。   老远却见医馆不同于往日的灯火通明,屋外站着一队人,正是白日里见过的王四麻子为首的那群。   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多想,我飞奔进屋,“小白,小白……”   暮白正在大厅中。听到我的叫声,他应声站起身,温柔的眸子敛着水光紧紧注视着我。   “阿紫,你回来啦!”   “小白师兄,出了什么事?外面这群人是干什么的?”   我和暮白同时问出声。   暮白嘴角动了动,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轻叹一口气,“阿紫,你随我来……”   出了前厅,来到后院。   晚风习习,散去不少空气中的燥热。漫天星斗,寂寞得闪耀,不知在指引何人的归路。残月如勾,静静地洒下光辉,笼罩着人间多少悲欢喜乐。   黑夜里一片死寂,更突显着蝉鸣的聒噪,空气里隐约浮动着一股淡雅草药香味。   我随暮白的脚步停坐在药圃旁的石桌旁。   桌上放着一盏灯,一壶酒,两只酒杯。   我正疑惑暮白何时学会喝酒了。   他已利索得倒满两杯,一杯递给我,一杯自己拿了便径自饮尽。   我正待阻止而不及,暮白已被呛得咳嗽不止。   我忙起身为他拍背,口里责备道:“小白师兄,初次喝酒不可这样猛的!”   暮白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抬起头来,脸颊泛着粉色,双眸在灯光下越发的莹润,那双眸子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   眸光中含着太多意味不明的东西。   我垂下眼,举杯浅饮,今夜的暮白很是反常,是因为门外的那些人么?   各自沉默着无声对饮,一种伤感的情绪在悄然蔓延。   “阿紫……”对面的人忽然眼神迷离得托着脑袋。   他的脸色很红,不胜酒力的样子,“嘻嘻,今天是我第二次饮酒哦,你不知道吧?”   果然醉了,虽然我的酒量也很浅,但比起暮白实在好很多,我无奈的摇摇头。   “哦?那暮白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看着平日里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样的暮白,今日里少有的露出憨态,我不禁起了逗弄之心。   果然,暮白顺势往下说道:“是……是那次你与我争执后,同青茉夜宿一处。我去寻你,看到你们宿于一处,我……我……”   哦,那次我的确是不对,不该赶暮白走。   暮白敲了敲脑袋,语气变得低哑:“那一刻,我心里很难过,很难过,我以为阿紫从此都不要我了,特别是你赶我走,不听我解释……”   他忽然抬起头,盯着我,大大的杏眼里水光潋滟,气鼓鼓的样子,像个被抢了糖的小孩。   在我被他盯得差点要低头道歉时,他忽然又痴痴的笑了起来。   “结果第二天店里很忙,我本想等晚上空闲后再去找你,你……你竟然就回来了,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开心。可是,我不能当着你的面表现出来,所以我假装生气的样子走了。”   “我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你说,可是,我怕说出口会吓着你……我宁愿一辈子就这样以师兄的名义陪着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嗯?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小白师兄?   “你知道么?阿紫,在你来凤栖山之前,山里只有我一个小孩,我没有接触过别的孩子,不知道真正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   我只是按照师父教我的去学,日子过得按部就班。   可你的到来,打破了我原本宁静如一潭死水的生活。你总是这么多奇怪的点子和话语,总能带给人欢乐。   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活,即使是因为你犯错,被师父责罚,我也甘之如饴……”   原本以为是小白和师父的纵容让我的童年过的快乐自在,哪里想到,原来我的到来也改变了另一个人原本可能悲剧的童年……   “直到有一天,你开始捉弄我,摸我的脸,说‘你要是女子就好了’。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一动。   那天晚上,我梦到我们在凤栖山上的日子,梦到你的脸……梦醒之后,只觉得伤感。   我看着镜中男子的面容,心里忽然在想,为什么,自己是个男子呢?   当我渐渐明白自己的心时,青茉来了。他看你的眼神让我开始害怕,那里面是很明白的占有欲。   果然那天不久,他就来了,还竟然服了我调制的蒙汗药。   阿紫,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天我特意去检查了一下药橱,的确是少了一瓶蒙汗药。   我想,与其要时刻防着他的出其不意,还不如让他呆在自己的视线里。所以次日当他们提出要留在这里,我便答应下来。我一定会守住你……”   他忽然又嘻嘻笑起来,痴痴傻傻的样子,“你知道么,你回来那晚,我去找你。听到你和青茉说,‘是啊,他就是哪里都比你好!’哈哈,你还是我的,我的……”   原来,暮白和我一样啊,他也是喜欢我的!我的心忽然变得很激动,像是有只鸟儿在扑腾,却听暮白继续道:“可是,他要我回家了……”   “哪个他啊?是师父吗?”我不禁疑惑道。   “不,他是我父亲,他们说他是我父亲,他让他们来找我……”   月儿高高挂在幕空,我在凉风中打了个寒颤,蝉鸣也不再热闹了,从大合唱改为偶尔的独奏,“夜深了,去休息吧。”   暮白抬头望了望我,温柔地笑,很乖巧道:“好!”   我走过去,扶起他的一只手臂,朝他的房间走去,从院里到他的房间不过百来步,我扶着他,忽然有种一直走下去的冲动。   推开门,屋里收拾的整洁干净,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我扶他躺倒在藏蓝色的床上,又帮他脱掉鞋子,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暮白睁着眼望着我,像个小孩子般依恋,我说:“睡吧,乖……”   他却摇摇脑袋,“你不许走!”   “好,等你睡着了我再走。”他才闭上眼睛。   我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忽然有种幸福的感觉。我喜欢的人,他也是喜欢我的,这种感觉真好!   我忽然又觉得忧伤,我才知道他也是喜欢我的,他却要走了。   如果王四麻子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那么暮白就是兰国皇子。   前世种种又在我脑海里旋转翻涌。现在,我喜欢的人也要经历这些吗?更何况是真正的皇家,又有多少温情呢?我的小白师兄……   天亮之前,我终于决定,我要陪他一起去,一起迎接未来的挑战。   如果,我所设想的那些,真得无可避免。我一定要带他离开。我不要他再重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   因为那条路,太苦。 第9章 离开长亭   骄阳炙烤着大地,两旁白杨夹道,尘土飞扬的马路上奔驰着一队车马。   马上之人皆是一身粗衣短打,众星拱月般被夹在中间的是一辆宽敞朴实的马车。车前三匹雪白矫健的马,两条腿迈着一致的步伐。总之,这是一幅富家公子出游记的和谐画面。   当然了,坐在唯一一辆马车中的少爷我可一点也没感谢王四麻子,也就是暮白王子的老爹兰王的侍卫队长——王四,因为我是暮白的师弟而让我能享受马车待遇。   而是在吃西瓜的间隙里,抱怨一句“用的着这么赶吗,反正兰王老爷子都十八年没见过自己这个儿子了,迟个几天,又不会少吃几顿饭。这都连续赶五天路了,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呀……”   暮白坐在我对面,手里捧着本医书正看得聚精会神,闻言抬头看我一眼,好脾气的笑笑,又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抬手招来个人。   我一看是王四那张麻子脸就觉不妙。   果然,人家恭敬得听完暮白的委婉请求,然后很恭敬地道:“请公子见谅,属下奉皇上密诏,必须在半月之内护送公子回王都,这一路因为考虑紫少爷身体已经歇息好几次了,耽误不少时间了,再延误下去,恐怕……所以,还请紫少爷再忍耐忍耐……”   嗯,忠实之人不少见,像王四这种不怕开罪可能是他未来上司的还真是不多见哈,算了,小爷不与他一般见识。   我气哼哼地对暮白歉意的目光视而不见,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只见前面山峦叠翠,看来很快要走山路了,应该会凉快一点吧,我的心情忽然就好了点。真是怀念前世的空调啊,我继续卖力的挥动扇子。   正当我昏昏欲睡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马车很快停下来,我掀开帘子,见王四他们已把马车团团围住。   不远处,一群人正在干架:拿着大刀,头系红布条,红布条上画着大刀的大汉和手拿银剑,一身黑衣的武士。   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坐着个锦衣华服头戴玉冠的公子哥,一手拿着只琼杯,一手杵着下巴在那百无聊奈的看戏,旁边依旧一身黑的小僮恭敬地捧着只琼壶侍立着,伸长脖子,同样在看戏。   当然,很快胜负便见分晓,很快山贼便跪地求饶,很快黑衣武士在老大的小僮的指挥下将山贼搜刮一空,很快山贼便灰溜溜哭丧着脸离开。   我正迟疑着是继续躲在马车里,还是下车打个招呼,对方已先发现我们。   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眯起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见过九王爷!”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队伍前头的王四。   九王爷?哼,这只狐狸!   时间回到暮白醉酒第二天,天亮时分。我正在梦中乱走一通,四处碰壁。就感觉院子里有人在低声哀哀哭泣,侧耳听,是文玉。   我正疑惑时,又传来暮白的低声话语:“请季姑娘小声些,莫要吵醒阿紫。”哭声小了几分贝,哀哀戚戚道:“暮公子,真要这样走了吗?可不可以带上文玉一起,文玉自知今生与公子有缘无份,只是顾念公子多次相救之恩,愿此生长伴公子身旁,为奴为婢,偿还公子大恩,别无他念,求公子成全……”   又听暮白低语道:“区区小事,本不足以挂齿,姑娘还有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何必太过执着,请回吧!”声音时远时近,似在做什么。   这时又听有人道:“公子收拾好了吗?”   “好了,王叔你们先在外面等我……”   我立马起身穿衣,脑中只有一句话“暮白要走了”。   我正要开门,门突然从外面推开,我看着门外依旧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暮白,他显然没料到我已起身,有点惊愕的伫立门前,也不说话,两眼静静注视着我,只是眼眶渐渐泛红。   “小白,你……”我刚要问出口的话便被突然的拥抱打断。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拥抱可以有这么紧,好似要将对方揉进身体里,我只好不断挣扎,希望不用成为第一个因为拥抱而停止呼吸的人。   暮白好像感觉到我的挣扎,终于放松下来,却在我怀里开始颤抖,瞬间我便感觉到肩膀上湿漉漉的。   “暮白?你怎么哭了?”我吃惊得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紧紧锁住肩膀让我动弹不得,我只好不住发问。   暮白却只是无声抱着我,我能感觉到的他的悲伤,那么浓烈……   我忽然明白了他悲伤的原因,正待解释,双唇却被狠狠吻住,那一刻时间好像静止下来,咸咸的泪水顺势流入我的嘴里,暮白的吻很笨拙青涩,他很快离开我的唇,继续紧紧抱住我。   “阿紫……我要走了,但我答应你,见过父亲,我便回来找你,你等我可好?”   “我不同意!”我挣脱他的怀抱,大声道:“暮白,带我走吧,我要和你一起!”   对面的人脸上瞬间变得惊喜,眉开眼笑的样子:“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阿紫?”   “比金子还真!”我拍拍胸脯,英勇就义般道。   刚一说完,便又落入暮白的怀抱,今天的暮白,还真是热情的让人要流鼻血啦,我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好幸福啊!   “那我呢?”忽然一阵冷凝的问话打破了此时的幸福画面。   我刚抬起头,便被突然从暮白身后闪进来的青茉拉了过去。他的两手用力扣住我的肩膀,铁青的脸上,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狐狸眼紧紧盯住我的眼睛,全无往日的风情,只有慑人的光芒,让我无所遁形。   我垂下头,嗫喁道:“青茉……我舍不得师兄,我,我要和他一起去兰国了,你……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个好朋友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和照顾……”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对吗,紫衿?”青茉眼里闪过一抹受伤,又逼问道。   周围变得一片死寂,空气中似只有他充满压力的问话一遍遍在我的耳膜里重复。   我沉默下来,将理智拔出脑外,大声道:“小爷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啊,你听好了,我,紫衿,喜欢暮白,我要和他在一起!”   话说完了,满室寂静,屋外还站着一群围观的,我看到文玉绝望失落的脸,看到王书宁在人群里边冲我竖大拇指,边往文玉身边挤,我还看到暮白惊喜的眼里的脉脉深情……   我把头深深垂下,囧。   结果,青茉一声不吭的走了,文玉被王书宁扶走了,我和暮白跟着王四他们也走了,只留下草薇堂,在那里静静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此刻,我和暮白下了马车,站在九王爷面前还真是颇有点不自在。亏得那时还曾一起勾肩搭背上过花船呢。唉,难到是阶级差异让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相比于我的尴尬,暮小白的状态就颇有点和青茉旗鼓相当的架势了。   两人坐在一处喝茶,打着官腔从这次路遇山贼聊到两国边境治安,又从边境治安聊到国防上,继而又扯到兰王健康上。   最终,尊贵的九王爷表示,自己此番是特意奉青王之命前去拜访兰王的,刚好和兰王失而复得的王子又是好友,不如结伴同行。   暮白自然也打着官腔表示无异议。   于是,本来轻车从简的兰国王子队伍,一不留神扩大成长长一溜。侍女奴仆一堆,吃穿用的几车……   啥?你问我这些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我只能叹息一声,我哪知道,尊贵的九王爷故意指使这堆人在前面山下等着,自己坐这儿守株待兔呢?   当然,这“故意”二字,有待商榷。因为,尊贵的九王爷这一路都呆在自己那辆豪华加大版“房车”里潇洒腐败,草民我尚未得见尊颜呢。   我狠狠地砸核桃,用力地砸,砸死你个死人头!   却听窗外又传来悠悠的叹息声,我向窗外一瞥,果然又是王四那张垂头丧气的麻子脸。自从见到九王爷的那堆突然冒出来的仆从和车马,他就经常用他哀怨的小眼睛扫我,然后又叹息一声。   我不禁怒火丛生,“哎,王四,你要叹气可不可以先找准对象啊,”   我掀开帘子,伸出脑袋,指着后面那辆落后许多,飘散着靡靡之音的奢华大车,道:“看见没有,那个才是正主!”   王四眨了一下小眼睛,却更加哀怨地瞪着我,那意思分明就是“你就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正主!”   哎,我怒啊!   后面的车队似有感应的停了下来。很快下来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似在吩咐什么。后面的车队一阵兵荒马乱,很快一只大肚子琉璃壶被奉上,里面晃荡着大半壶红色液体,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同时奉上的还有两只夜光杯,造型颇似现代的高脚杯,看来这里也有红酒吗,有机会一定要试试。我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   看着豪华房车的纱帐里隐约透出的人影,心里划过一丝怅然,我转身坐回车厢里。   暮白依然在看书,悠闲自在的样子,我凑上前去和他挤坐在一张锦凳上,手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小白……”   头顶传来暮白低沉温柔的声音:“嗯,怎么了,阿紫?”   “小白,马上要见到你爹了,你激动吗?”   “嗯,还好吧。   “还好是多好啊?”   “嗯……我毕竟是自记事以来都不曾见过他,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甚至,我现在的身份还没有确认呢,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所以,与其让自己烦恼,不如静下心来静观其变。”   “小白,如果,他真的是你爹,然后,他要你留在他身边呢?”   我抬头看暮白:“你会留下来吗?”暮白放下书,笑着看我:“当然会啊,阿紫,为人子女,留在父母身边尽孝是应该的呀!”   “哦……”我又靠在暮白肩上,果然啊…   “那么,那天早上,你来找我是想和我道别吗?”   “嗯……我以为你不愿和我走。”   “如果那天,我没有答应和你走的话,你还会回来吗?”不死心又问道。   “会,当然会!”   “真的吗,小白你真好!”像得了糖果的小孩,我高兴地抱住暮白,狠狠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暮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也抱住我的腰,满面羞涩道:“阿紫……你,你亲我了……”   我的脸刷的红了:“亲一下怎么啦……”话未说完,眼前一黑,好嘛,暮小白兔化身为狼先生了,两人抱着胡乱啃了一会儿。   “哎呀,小白,我的鼻子!”   暮小白伸出一只爪子胡乱帮我揉了揉,继续……   “小白,你不看书啦?”   “待会儿再看……”暮小白终于停了下来。   我趁机溜到对面,一本正经道:“小白,你该看书了……”   对面的暮白眼睛亮晶晶地摇了摇头,笑道:“阿紫,你……”当看到我偷笑的表情时,无奈的一笑,将书收进桌下的抽屉里,笑问道:“阿紫,我们来下棋吧?”   “好啊!”我立马来了兴致,帮着暮白铺棋盘,拿棋子。   像从前在长亭镇里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与暮白在棋盘上争夺厮杀斗得其乐无穷。   这一刻,不去想经历过的不幸,也不去想即将会面临的困境。时间带着幸福走,让每一秒都变得快乐。若有可能,今生能这样和自己喜欢的人聊聊天斗斗嘴,做做喜欢的事,平平淡淡也是一种幸福啊。   在路上走走停停地又摇晃了七八天,路过兰国边境的平原山川,队伍终于进了一个像样点的镇上,镇名叫落霞。   兰国从地理环境上来说,相当于前世的江南,落霞镇是入兰国的必经入口。难怪王四一进镇就心情开朗松了口气的样子,据他说,过了落霞镇,我们还有半个月就能到达王都,我也很开心,因为今天终于可以不用睡客栈了。   马车进了集市,一路喧哗,我掀开帘子朝外面看去,亭台楼阁,青瓦白墙,小桥流水人家,处处是一种婉约清丽之美。   就连这里的人也别有一番风情,女子多着染花纱裙,裙裾如行云流水,婀娜多姿,男子常着广袖长袍,头戴冠巾,书生气质浓厚。 第10章 兰国王都   马车经过喧闹的集市,又经过曲水流觞杨柳依依亭台楼阁花香满径,最后在一处大宅子前停下。   宅子建的气势恢宏占地颇广,守门的一队兵站姿笔直,厚重高耸的正门正低哑着缓缓打开,车队依次入内。   我从拉开帘子的车窗好奇的向外看去,宅子里处处雕梁画栋,奇花异草不绝于眼,处处彰显着的其主人的财大气粗和不俗的品味……   “请九王爷,公子先在兰王别院休息两日,后日再启程。”王四恭敬的声音拉回了我开始神飞的思绪。   两日的休息时间哎!   虽然现在已是日薄西山,相当于已快过了一天,可我还是一样高兴,欢呼一声就率先跳出了马车。   立马却被眼前的景色吸引,我急忙喊暮白下车。   满院景物竟在不经意间成了金色,抬头看天边,一轮红日烧透半边天,霞光大作,满目金光璀璨,随着金乌西坠,霞光才逐渐暗淡、消隐,整个过程持续了约有一刻钟,院子里的景物才暗淡了下来……   我转眼看周围,除了暮白和我一样在安静看落霞,其他人都在该干嘛干嘛,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余光看到后面那辆房车纱帐微动,似有人下来,两名侍女迎上前来,奉王四之命带我和暮白去房间休息,我便拽了暮白跟随而去。   躺在雕花大床上丝滑的锦被上,我满足得叹息一声:“哎,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我的老腰啊,小白,快帮我揉揉!”   随后进来的暮白无奈得笑笑,走上前来。两名侍女吃惊看着她们的少主真的动手给我按摩,忙惊呼让她们来做,结果被暮白礼貌的请出了门。   虽然我之前也经常这样指挥暮白,但现在这种行为在外人眼里原来是这么于理不合的事……看来以后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啊。   再看暮白,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神色如常得帮我按捏起腰背,按了片刻果然舒服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身上的爪子变得很不安分,我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的人,脱去那身尊贵的王爷行头,仿佛又是那个可以勾肩搭背,听曲看戏下酒楼的好基友。   狭长的狐狸眼,水光潋滟,风情万种,却又温柔宠溺,依旧是一身低调奢华的青衣,从出发来兰国到今日一共才不过半月,可我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许从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并非没有想过他的身份特殊,否则哪来的那么衷心全能的跟班,还有身上仿佛用不尽的银钱,以及他不俗的衣着谈吐。   可是一切没有揭开之前尚能假装视而不见,可是当一切摆上明面,就无法再当做从未发生过。   无视我明显的惊愕防备,对面的人云淡风轻得笑笑,收回双手,起身走到茶几旁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轻啜一口,道:“我看见暮白给你按摩,你很享受的样子,所以也想试试……谁知把你吵醒了。”   你那是按摩吗,啊?!   睁眼说瞎话的九王爷丝毫无不好意思之感,继续淡定道:“我顺路经过这里,既然你醒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哈,九王爷好雅兴,小人低贱之躯不敢劳九王爷尊驾!请九王爷先行一步,小人还要等师兄一道……”我跳下床,躬身道。   “你……”青茉终是没有继续下去,停了片刻又道:“哦,暮白此时正在前厅呢!”   我忽然有种泄气的感觉,神色恹恹得随着青茉出了屋子,门外早有挑灯侍婢引我们前行。   此时天色已晚,夜色如黛,繁星点点却在兰王别院的灯火通明中显得黯淡无光,初秋的夜晚,有些清冷,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抬眼找寻前厅的方向,希望早点进屋。   肩上忽然一暖,我愕然回神,原来青茉将自己的披风披在我的身上。   我静默着,想要拒绝,可是双肩上的手,却让我动弹不得。   “我们之间,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是什么九王爷,紫衿……”青茉帮我系好带子,径直前行,只留下不知所措的我和风中低低的一声叹息。   刚进前厅,便见暮白迎了过来,看见我时,愣了一下,道:“阿紫,你醒啦,我正准备给你送饭过去呢。”   我解开身上的披风,递给旁边的侍婢,“请帮我还给九王爷。”   待侍婢走了,我才转身面对暮白,面对他的疑惑我只能无奈的笑笑:“刚才出来有点冷,九王爷借给我的。”   暮白立刻拉起我的手:“现在还冷吗?”   “不冷了。”我回以微笑,“大概是刚刚睡醒,有点不适应。”   “嗯,那就好,是我疏忽了。”暮白说完便引我前往坐席。   老远见到青茉独自坐在桌旁,目光如电,正胶在我和暮白牵在一起的手上。   我只是移开目光,亦步亦趋得跟在暮白身旁。   侍女端着各色美食如织而来,满满摆了一桌子,山珍海味,香气扑鼻,而我却有些食不知味。   身旁的两人很有默契得同时给我夹菜,我却不能偏袒一方,若在平时,我可以理直气壮得只吃暮白夹的,现在却不能。   青茉,你这是在逼我继续把你当朋友吗?可是我不愿,因为覆水难收……   次日天明,我刚梳洗完毕,便见暮白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神清气爽的青茉。   他二人何时这般友好了呀?   “阿紫,咱们一起去逛集市吧,顺便在集市用早餐。九王爷说这里有很多有特色的小吃,你一定会喜欢!”   “好啊!我们这就走吧!”我眼前一亮,立马催促道。   绕过迷宫似的回廊,马车正停在前院里,随喜站在一边也是满面春风。   看来这些日子大家都被憋惨了,准备乘今日好好放松一下,三人上了马车,随喜在前面驾车,马儿踢踏着欢快的脚步拉着我们向集市出发了。   马车很快进了集市,在我的建议下,安置好马车,四人边走边逛。   江南的食物偏甜,青茉和暮白都有些吃不习惯,我和随喜却爱吃的很。   甜糯香滑的酒酿圆子,酥脆松软的糯米糕,就连我爱吃的糖醋排骨,这里都有新的做法,红红的甜辣椒酱均匀得覆盖在香气扑鼻的松软小排上,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吃过早餐,我们在暮白的提议下,去成衣店添置一些秋装。   江南的服饰另有一种精致清雅之美,路过几家店后,我们驻足在一家比较大的成衣铺外,一件衣服吸引住我的目光。   我走上前去,刚要出口,已经有人抢先一步道:“老板,请把这件衣裳取下来给这位公子试穿!”   我循着青茉的手看去,正是我看上的那款,心里顿时有些别扭,想要开口拒绝,这时暮白也走了进来,见到这款衣服也点头道:“的确和阿紫很配……”   笑起来像个弥勒佛的胖掌柜早已健步如飞的亲自将衣服捧到我面前。   我只得顺从心意得接过衣服进了换衣间。   再出来时,看众人的神色各异,暮白是眉眼带笑,满意的样子,青茉是沉默呆愣。   胖老板早已一叠声得恭维着各种赞美之词,有店员在老板的示意下捧来镜子。   月白滚青边的夹袍,面料上同色暗纹绣花,大小也刚好合适,整个人也显得挺拔俊秀,很好的弥补了我的小身板略显纤细的缺陷。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忽然想起前世电影里穿上铠甲的花木兰,这是什么比喻,我赶忙晃晃脑袋想要挣脱这忽然出现的念头。   “老板,把这件米色的也包起来,结账。”青茉不知何时已从呆愣中清醒过来,出声道。   随喜早已递上银两,胖掌柜急忙接过,但神色有点奇怪,“公子好眼光,这是女……”   “这是女子看到都会喜欢的款式是吗?我当然知道。”青茉打断他的话说道。   胖老板没再说话,只是一叠声道谢,欢迎下次光临。   我奇怪的看看青茉和欲言欲止的胖掌柜的,但是又找不出哪里奇怪,只好跟着他们走出去,回头看看门派,黑色牌匾上书“溯洄”两个金色大字。   又逛了几家店,大家又买了一些东西,才坐着马车返回兰王别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青茉帮我选的这两套衣服有种隐约熟悉的感觉。   我问暮白,他只说非常适合我,我问青茉,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我,如有所思的样子。我想起昨天那家店名,“溯洄”——逆向而行?好奇怪的名字。   第三天车队又启程了。   不知是不是兰王又有什么新指令,这次王四没有再着急赶路了,大家就像游山玩水一样,日出而行,日落就宿于客栈或百姓家,日子倒也不太难过。   就这样过了六日,我们便来到了兰国王都,丽都。   远远看到巍峨的城门,我的心里有种道不明的压迫感,有什么在脱离我的掌控,在渐行渐远…… 第11章 皇子暮白   城外早有军队官员列阵而待,打头一乘皇舆下站着位玄衣红裳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双手紧握,风鼓起他的衣袖,有种颤颤巍巍,要随风而去的感觉。   男子旁边站着一位打扮华丽的贵妇人,贵妇人旁边亲近的站着个胖乎乎的锦袍少年。在他们身后是群臣。   我和暮白等人随着王四渐渐走近,兰王也由贵夫人搀扶着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我看着兰王,他才不过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却显出一片萧瑟。紧握的双手干枯而苍白,他那清瘦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有特别的表情,但眼神如炬,隐有激动之态。   此刻的他与暮白对面站着,我看着他们,好似看到了盛年和青年版的暮白。   “像,实在太像了!”   “这就是皇后的孩子……”   “只是……皇后已不在世,如何能知道这个就是……”   “只可惜,皇后早逝,没有来得及……”   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各种议论的声音各种语气,有欣喜,有疑惑,有遗憾,也有……我看着兰王身旁的贵妇苍白的脸色与少年不知所措的神色,又很快转回目光。   这时,王四走上前,将一枚眼熟的玉佩呈给兰王。   兰王看着那枚玉佩,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却瞬间苍白,瘦骨如柴的手颤抖着拿起那枚玉佩,看了很久,神情哀戚。   我似乎听到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句“师兄……”   正待细想,兰王身旁的王四提醒道:“皇上!”   兰王上前一步,牵住暮白的手,和蔼道:“孩子,这些年辛苦了……”   这时,我们身前身后的满朝文武齐齐恭身,喊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恭迎皇子回宫!皇上万岁万万岁!”   这时,有侍从唱和道:“青国九殿下奉青王之命,携夜明珠一双千年人参一对拜见陛下,祝陛下圣体康泰!”   兰王的脸色挂上一抹欣喜,拍了拍手里牵着的暮白的手,抬头看向前方。   我随大家的目光看去,青茉穿着比上次在树林中见到的那身更华丽的行头,随着兰国侍从缓缓走上前来,神情不卑不亢,芝兰玉树般,后面亦步亦趋得跟着捧着礼盒一身宦官行头的随喜。   “见过兰王陛下,听闻陛下圣体有恙,父王心忧之,无奈分身乏术,故托孤前来看望陛下,祝陛下圣体安康!”   随喜将礼盒交给一旁的侍从,恭顺得退到一边。   兰王摆摆手,慈善的看着青茉道:“青王的心意朕心领了,你父王还好吗?本王的病今日见着我儿已是好了大半!”   “一晃十八年过去了,想起上一次见面时,我和你父王都尚是自由之身,你父王带着你来参加我的婚礼,那时你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童,而今已是玉树临风的好儿郎!比起你父王当年的风采还要青出于蓝啊!”   兰王说完,又继续道:“说起来我能找回暮儿,还是多亏茉儿提供的线索呢!”   青茉微躬下身子,行礼道:“此事也得亏少时曾见过兰王,故而才能在遇见暮白时有此猜想,没成想竟真能帮兰王父子得以相聚!”   听到这里,我不由一震,转眼看暮白,他也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抬眼看兰王,只见他微微颔首,微笑道:“茉儿当真早慧,也得亏你的好记性啊!这份恩情,朕铭记于心,朕想要赠与茉儿一件礼物作为回报,不知茉儿可有什么想要的呢?”   我正暗自苦笑,竟是青茉提供的线索,他日日在我们身边却不声不响的做了这件事,既赶走了暮白,又让兰王欠下他一个人情,一石二鸟,真是好计策!   隐约感觉青茉向我投来的视线,我抬头看去,却见他神情复杂,眉头微蹙,似有忧愁,又似犹豫。   只见他敛容再次行礼道:“如果可以,茉儿希望陛下可以答应茉儿一个请求,在将来的某一天,茉儿想要向陛下借用一件物品,当然,这件物品无害于兰国江山社稷,无害于陛下和您身边的人,不知陛下能否应允?”   说完抬头直视兰王眼睛。神情难得的一本正经。   兰王笑眯眯的盯着青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颔首道:“难得茉儿有需要本王的地方,本王当然乐意成人之美!那就这么说定了,若有一日,茉儿需要用到时,尽管对本王说。”   接下来在兰王的旨意下,为了庆祝暮白归国,兰国大赦天下,无重大刑事问责者一律无罪赦免。全城披红挂绿,普天同庆三天三夜,兰王赐名南宫暮白,封晋阳王,赐住重华殿。   只是那些热闹现在都与我无关。我耷拉着脑袋坐在丽都最大的酒楼中,几乎搬来满汉全席的桌子对面,坐着那尊贵的青国九王爷殿下。   依旧是低调的一袭青衫,修长的手指举起琼壶,绕到我身边,亲自为我斟满琼杯。   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斟满酒,举杯道:“今日是我在兰国的最后一日了。我真是舍不得啊——”后面的一句像是呢喃般。   “紫矜,我知你不愿见我……”   他举杯一口喝掉杯中酒,又自己斟满一杯。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反思自己做了这些事到底有何意义……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可我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平日里看着你对暮白一举一动的在意;画舫下看着你为他着急;逛街时,看着你心心念念帮他找他喜欢的医书;酒楼里为他吃醋醉酒泪如雨下;甚至晚归都要怕他担心,不管多晚都要回到他身边……   这样的你……即使前世……我多希望自己才是你在乎的那个人。紫矜,为何做了这么多努力,你还是不能选择我呢……”   我捏着杯子,看着对面的这个人,往日里的风轻云淡早已荡然无存,泛红的眼眶,潋滟的眸光,轻蹙的眉头……也许他对我,不只是做样子的吧……   我叹了口气,低声反问道:“所以你就向兰王举报,你想用这方法拆散我们?”   “是我低看了你对暮白的感情了,你明明是那么怕麻烦的人,明明有了前世那样的出身,你明明是应该厌弃这种宫廷日子的啊,你还是选择跟着他来到这里,进入一个新的牢笼!紫矜,你不适合这里的,我带你走好不好?”青茉说完恳求的望着我。   我心头一震,青茉真的很懂我,如果没有这之间的许多纠葛,也许我们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吧。   这几天,我心里也曾怨过他,因为他,我和暮白不能再过我想要的平静生活,但是站在暮白的角度想,他也是希望可以和亲人重聚的吧,我不该这么自私。   “罢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自己选择的路,总要亲自走一走吧……”我咬唇道。   何况这一次是和我爱的人一起呢,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轻松许多吧。   我举杯道:“谢谢你陪我的那段时光,你待我的好,我都知道……喝了这杯酒,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吧,我不再怨你做过的那些事,你也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说罢,径直饮尽杯中酒。转身朝外走去。   衣袖猛地被人拽住,又很快被拖入一个灼热的怀抱。   我挣扎了一会儿,耳旁传来低沉带着鼻音的声音:“紫矜,我就要走了,最后一次,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最后一次了,他也很规矩的没有动手动脚,我停止挣扎。   外面静静的,房间里同样也是静静的,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忽然响起很不和谐的“咕咕”声。   怀抱终于松开,我表情讪讪的低垂着头,正想着找措辞离开这里。   “紫矜,陪我吃完这餐饭吧,就当为我践行,好吗?”   “这……”我还在犹豫……   “咕——”   “走吧!”   青茉拉着我的衣袖带我来到桌旁,又扶我坐在座位上。   “紫矜,你的肚子可比你诚实哦!”我看着这厮瞬间又变得幸灾乐祸的一张脸,瞬时忘了扭捏,气哼哼的拿起了筷子,吃,我大吃特吃,吃穷你!   “好吃……这个好吃……”   青茉在我旁边坐着,不时地为我夹菜,还一直劝我喝酒,只是有了前面两次的教训,我再也不敢轻易多喝了。   “呐,紫矜,虽然我们没有机会在一起了,但是我们还是好朋友吧,对不?”   呃,有个这么善解人气的朋友也还是不错的……“好吧,只要你以后不再让我为难,我们还是朋友!” 第12章 初次交锋   已经是回到兰国的一个月之后了。   送别了青茉,我在兰国除了暮白之外,认识的唯一朋友也就这样离开了。   而这一个多月,暮白早出晚归,我们虽在一个殿内,却很少相处时间。   我坐在重华殿内一处靠近宫门的栏杆上,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   时间回到初回兰国的那日。   和暮白认亲完毕后,兰王瞥了我一眼道:“这位是?”   我正想着该用什么姿势来回答他,暮白赶紧道:“回父王,这是儿臣的师弟,名叫紫矜,师父云游在外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师弟年幼,故此次随孩儿一起归来。”   兰王一双深邃的眼眸在我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我有些不自然的抬眼望去,那双眼没有焦点,仿佛透过我看到不知名的某处,我看向周围,暮白、青茉也一脸迷惑的样子。   我清了清嗓子:“兰王陛下……”   兰王的眸子终于才有了焦点,他又打量了我片刻,和蔼地冲我一笑,道:“既是暮儿的师弟,也算是我兰国的贵宾了,小紫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就好!”   那目光中似有少许犹豫和考量,最终又似自我否定后的释然一笑。   我乖巧的躬身道谢。   说了这么久的话,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向皇宫内殿走去。在兰王的吩咐下,暮白和侍者扶着疲惫不堪的兰王坐上步撵先行离开。   大臣也纷纷散去。   贵妇人带着锦衣少年和一堆侍女缓缓向我走来,我看到旁边原本正往这里走来的一个侍从慢慢停下脚步。   我挺直了身子,看向这支来势汹汹的队伍。   贵妇人未语先笑:“瞧瞧,咱们晋阳王的师弟真是个姿容秀美的人儿,远远一看,妾身还以为是个女子呢!”说罢自己还以手捂嘴轻笑几声。   周围的侍女虽没有明声应和,但表情却多有附和之态。   我看着这张被脂粉掩盖着岁月的痕迹,下巴削尖颧骨有些凸出而略显刻薄的脸,纵使满身珠光宝气也遮挡不住骨子里透出的浅薄,那张脸上虽带着笑,那双眼里却满是嘲讽与不甘。   旁边胖乎乎的锦衣少年,此刻细看,年龄与我相仿,正同他母亲露出一个表情,五官拥挤的脸上是快要溢出来的嘲讽与不甘。   呵呵,倒是好一对同仇敌忾的母子。   也难怪,今天之前,或许她的儿子还有可能成为这兰国的继承者,今天之后,他们却再也没有希望了,他们的确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只不过呢,我紫矜恰好很不喜欢被别人主动挑衅,她们既惹到我了,我不但无法再换位思考,试着体谅一下对方,还得回敬一下他们才是。   我轻咳一声,也“哈哈”笑道:“夫人说笑了,我当然是男子了,倒是夫人满身珠光宝气,气质着实出众,刚刚我还错把夫人当做皇后了呢,幸亏后来听到有人说皇后已经故去——我才没有误把夫人叫错呢!”   说完还很无辜得眨了眨眼睛,看着贵妇人和她那妈宝儿子满脸郁卒,心里乐开了花。   路上早就弄清楚了,这个兰王只有一个皇后,也就是暮白的娘亲。   王四麻子的说书内容前半段“兰国小王爷年少体弱,被一位云游大师收徒带走,约定十五年后送回。大师收了两个徒儿,大徒弟资质奇佳,继承师父衣钵,平日对王爷师弟也多加照顾,二人情愫暗生,十五年后,一个是少年英雄好儿郎,一个是翩翩温润美少年,兰国王后思念小儿子,派人来接,又逼子成婚,王爷夹在父母与爱人中间两厢为难,最后答应父母娶亲,打算生下儿子后就去找师兄。”基本属实。   兰国小王爷便是如今的兰王。他也果真与当时还是王妃的皇后生下了暮白。只不过暮白刚满月的那晚便被盗了,随之消失的还有兰王在暮白满月礼上赠予他的玉佩。   暮白被盗后,太上皇和兰王想尽一切办法仍然没能找到暮白。   没过两年,暮白娘亲便抑郁而终。兰王也很是借酒浇愁了一段时间,再后来遇到太上皇突然病逝,兰王才打起精神处理朝政,脾气却越发古怪。   而这贵妇人原本应该是暮白母后的随侍女婢,皇后走后,她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爬了兰王的床,被封为魏夫人,还有了一个儿子。   只是尽管这么多年,兰王的后宫中也就只有这么一两个人,子嗣也还只有这一个,他们却一直并不怎么受看重,魏夫人至今没有被扶正,她的儿子也是没有封号,只是兰王在衣食住行上却也不曾亏待他们,更有请太傅帮忙教导这个儿子。   戳人痛脚的感觉还不赖,果然是平淡日子过久了,我都忘了自己前世也还是个毒舌了。   “啊哈哈……瞧紫矜公子说的。你看我这见着公子太开心了,都忘了是来带公子去住的地方了。”贵妇人看了一眼锦衣少年,皮笑肉不笑的对我说道。   我看了看锦衣少年收回的脚步和满脸的郁闷,了然道:“那么,就多谢夫人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也向内殿走去。   “紫公子不必对我有太大偏见,说起来,我还是先皇后的陪嫁呢。先皇后在世时,待我如同姐妹。只可惜,姐姐是个福薄之人,若不是当初心里太过执着,她也不会这么早就走了……姐姐临走前,嘱托我帮她照顾兰王陛下,说他也是个可怜的人……这么多年了,没成想姐姐的孩子终于回来了,可怜我们晋阳王还没有见过自己的母后……”   这女人也是有意思,自己这么大个儿子站在旁边,看着比暮白也小不了三岁,很明显就是人家前脚托她照顾夫君,她后脚就给人家照顾到床上去了,还一脸姐妹好地惺惺作态。   旁边一个面容俊秀的丫头轻声劝道:“夫人因为先皇后的早逝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人死不能复生,请夫人节哀!”   魏夫人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看了我一眼,脸上挤出一抹笑,哽声道:“好在我们晋阳王已经回宫,我还可以照顾好晋阳王,以报答先皇后在世时对我的恩情呢……”   照顾暮白,看这情形,你不给我们使绊子我都要谢天谢地了。我不置可否的径直往前走去。他们也很快跟上。   走过长长的外墙,经过姹紫嫣红的花园,路过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处处雕梁画栋,看起来就是在落霞镇住过的别院的豪华加精版。   就这样边走边逛边看心情地美化虚化事实得回答一下他们母子偶尔貌似关心的问题,比如,暮白的师父是谁?我们这些年住在哪里?暮白这些年在外面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我则回答“世外高人”,“人间”,“无可奉告”……   如此这般,他们便也很识趣的不再招人烦了。   不知走了多久,当我开始觉得腿脚发酸时,他们终于停在其中一座宫殿前。   “我们到了,这便是‘重华殿’。”   我抬头看去,巍巍玄色布满铜纹的殿门顶上一方金匾上写着古朴的“重华宫”,听到人声,门内的守门人打开大门,随着“吱哑”的声音,视线也得以一窥宫内。   我不由暗自感叹,这座宫殿比起刚才看到过的好几座宫殿,显得巍峨气派不少,这兰王到是真的疼爱暮白呢。   “本夫人早已先行安排人收拾过这宫殿了,紫公子,那就此别过了,我们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夫人请便!”   “采衣,你带着人去帮紫公子安排一下。”   “是,夫人。”站在贵夫人身旁的那个俊秀女子应道。   “紫公子,请随我来。”   我随她进入殿内,重华殿一众仆从已经接到消息正侯在进门处。   采衣很是干练的吩咐了他们几句,于是便有两个女婢站出来自我介绍道:“奴婢素月(秋纹)见过公子,以后将由我二人负责公子的日常起居,请公子随我们来。”   我跟着她们又很是兜兜转转了一圈,才在一间房前停住。   “公子,这是您的房间,您若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晚上您还有宫宴要参加呢。”素月说完就走上前举起手准备帮我换衣,我摆摆手,道:“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是,公子。”看着两人离开并带上门。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扑倒在宽敞的大床上,好累啊!身体累,心也累……我要睡觉,谁也别想烦我。 第13章 兰国宫宴   在门外看着闹哄哄的殿内,想起如今的身份,都不知应该坐在哪里。刚有退意,袖子便被人拉住。   “怎么我刚来,紫矜就要走呢?”是青茉有些郁闷的声音。   我回过头,拉下袖子,退后一步看他。   夜色渐浓,微凉的夜风吹着廊下的八角宫灯微微摇晃,橘黄色的光,洒在他身上,印出不甚清晰的轮廓。只觉得那双原本就有些媚的狐狸眼特别亮越发显得摄人。   还好,在这里除了暮白,我还有个认识的人。   只是我因为下午的事此时并不想理他,于是道:“暮白还没有来,我在等他,与九王爷何干?”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下午我原本想和你解释的……”   “兰王、晋阳王到——”侍者的唱喝打断了青茉的话。   我和他退到门边。   我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搜索着暮白的身影。下午他随兰王离去后,便一直没有回到重华殿。   远远看到兰王由侍者搀扶着,缓缓走来,旁边走着暮白,在他们后面跟着魏夫人和她的儿子以及一队侍从。   暮白还是那身不染纤尘的白衣,风姿如玉的模样,看到我的那刻,他也很高兴的向我眨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青茉见我发愣,忙拉着我的手,躬身向兰王行礼。   兰王却有些奇怪的问青茉:“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还不进去呢?”   青茉回道:“茉儿即将返回青国,正在同故人道别。”   我惊讶的看向青茉,虽然心中对他还有埋怨,听到他就要离开了,却有了一丝失落。也许是因为相处时日久了,心中已自发将他当作自己心中亲近的朋友了吧。   兰王也很疑惑:“我听说茉儿同暮儿、小紫相交匪浅,这次暮儿归来,也多亏茉儿的帮助,何不在此多住些日子,也让暮儿尽尽地主之谊呢?”   暮白也出声挽留了他几句,只是青茉执意说青王的旨意令他不能多做耽搁。   兰王也便不再勉强,只是问了何日出发,吩咐侍者和暮白这几日好好招待青茉。   大家一起入了宴席。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大殿瞬时便安静了下来。   兰王坐了上首,暮白坐在兰王左侧,主桌前面左右两侧分列数张长桌,坐满了满朝文武和自己最看重的儿子。青茉拉着我坐在兰王下首的第一张桌子上,魏夫人母子坐在我们对面。   很快粉色纱裙的宫女手捧各种美酒佳肴如织而来,待菜都上齐了,兰王又发表了一番致辞。   宴席便愉快的开始了。   席上觥筹交错,各路文臣武将纷纷起身给兰王和暮白敬酒,青茉这边前来攀谈交际的也是络绎不绝。   这时隔几张桌子的一个面相方正的老头端着酒站起身道:“下臣乐府令张谦恭祝兰王和晋阳王,为了欢迎晋阳王的回归,下臣特意新排练了一支舞蹈,不知兰王意下如何?”   兰王心情愉悦,自是连声道好。   很快悦耳的丝竹声起,云烟袅袅中,一队身着轻薄水蓝色纱裙梳着高高发髻的美丽女子在为首的粉色云衫女子的带领下踏着轻快的舞步进入大殿。   比袖,摆手,下腰,旋转,踏步,展袖……一举一动极尽妍态,轻薄的帛巾和纱裙随着曼妙的舞姿随风飞舞,身姿轻灵,曲线优美,音乐欢乐,舞姿也极尽热闹欢腾……   饶是两世看多了各种舞蹈,我也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过程中只觉得身边的人几次扯我的衣袖也一一被我不在意地挡了回去。   很快丝竹之声渐弱,直至慢慢消失,舞蹈的女子也摆了个优美的造型结束了舞蹈。   殿上瞬间响起了几声拊掌叫好声,众人跟着兰王也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兰王满意的重重赏赐了乐府令和舞者。   我低头准备吃东西,却见面前的碗里,堆满了自己喜欢的食物,我转眼看青茉,他转过头也在看我,表情有些不自然道:“舞蹈这么好看吗,这么多吃的都拉不回你的目光……”   我表情讪讪的一笑道:“谢谢九王爷,舞蹈确实让人回味无穷……”   “紫矜,我后日就要走了,明天我想宴请你,你能来吗?”   “……可能不是很有空。”   “……”   这时大概是见兰王今日心情着实不错,众位大臣也纷纷自荐自家的孩子上场献艺。   殿内陆续开始有吟诗的,有作画的,有舞剑的,有吹丝竹的,有弹琴的……一时间极尽欢笑愉悦。   桌子下的衣袖又被人拉住了。   “放手!”我低声道。   “不放,除非你答应!”青茉也压低声音道。   “不行,我明天没有时间。”实在还是无法原谅。我拒绝道。   “那我就抓到你答应为止。”   “你怎么如此无赖。”我气急了,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我抬头四顾,还好没有人发现我们这边的动作。正在庆幸时,却发现对面的魏夫人看了我和青茉一眼,表情有些诡异,见我看她,便收回目光。   只见她起身道:“陛下,先皇后在世时,待妾如同姐妹,自从听说姐姐的孩子要归来,妾心中日夜欢喜……为了迎接兄长回归,昇儿更是特意准备了一首曲子要演奏给晋阳王听呢!”   兰王听了很是高兴道:“难得魏夫人和昇儿有心了,不知昇儿要演奏的是首什么曲子呢?”   大腹便便的锦衣少年连忙站起身道:“回父皇,儿臣幼时,便常常听母亲说我原本是有个兄长的,可惜他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我们,这些年昇儿每到月圆时候便在想,要是兄长也在该有多好,现在兄长终于回来了,昇儿想要为皇兄演奏的是《拜月》,希望皇兄喜欢!”   说罢,便拿出长萧,低头吹了起来。   萧声婉转,呜呜咽咽,如泣如诉……我不由得停下筷子,静心聆听,没想到这妈宝还有这般的好曲艺。   正在这时,忽然另一道乐声也翩然而响。   沉醉中的众人抬眼望去,一袭白衣的暮白,正盘坐在殿中,手里中挑拨着面前的古琴,萧声起,则琴声至,两道乐声翩然相交,互相追逐、盘旋……   好久之后,萧声琴声都渐息,而众人还回味无穷。   很久之后,殿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纷纷称赞小王爷的萧声和晋阳王的琴声,更是称赞两人的兄友弟恭。   听了众人的称赞兰王更是高兴,他有一对如此优秀的儿子,当然是笑的合不拢嘴。   才艺表演就此告一段落,兰王赏赐了两位王爷和所有参与表演的大臣之子,对几个表演出色的更是问了姓名大加称赞了一番。   小王爷乐呵呵的捧着赏赐回了座位,本以为母亲也会赞赏他,谁知魏夫人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投向暮白,神色阴郁。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她大概以为能借此让自己儿子出出风头吧,谁知暮白却并没有让她得到这个机会。   赏赐完各位公子,兰王也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提前离席了。   宫宴到此便圆满结束。   大家也各自散去。   我高兴的站在坐席前,等着暮白和各位大臣一一作别。最后一个大臣也离开后,他回头四顾,看到我时,露出开心的笑。   我走上前去,本想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但看到周围还站着许多宫人呢,我只好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开心道:“小白,我真为你开心,你的琴声太棒了!”   “阿紫喜欢就好……”暮白羞涩的笑道。又转眼来看了看大殿,“阿紫,九王爷呢?”   “他早就走了。”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刚刚散席时的情景。   有宫人前来引他去休息,他离席前低声威胁道:“紫矜,明天我会等到巳时,如果过时不至,我可能很难保证不去告诉兰王,你和暮白的关系哦……”,不得己,我只好郁闷地答应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他便慵懒的直起身,轻声哼了一句“我就不在这里看你们秀恩爱了……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忍不住了……”便随宫人离去了。   我摇了摇脑袋,“小白,忙了一天都没有见到你了,就不要再提不相干的人了,好不好……”   “……好,那我们回宫吧,阿紫。”早有挑灯宫人在前面带路,模样清秀,看着好像就是来时的那个小太监。   “嘿,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禁问道。   “回公子,奴婢名叫来喜,是新分到重华殿的。”   “哦,挺喜庆的名字嘛。”   “谢谢公子夸奖,总管公公分来喜到重华殿,大概也是因为奴婢的名字能为主子的归来增添一点喜气吧!”   我和暮白听了他的回答都不由得一笑,挺机灵的一个小太监。我不由得心思一动。   来喜继续在前面带路,我和暮白并肩走着,袖子摩擦着,忽然手被一只温暖修长的手用力牵住,我心里不由得一暖。   很快便回了宫,随着素月和秋纹的带领,我们进入了一间和我那间格局差不多的房间,只是这间更大一些。暮白屏退宫人便拉着我进了房间。   突如其来的吻,让我几乎窒息,直到暮白无可奈何得停了下来,“傻瓜,换气……”   我深吸几口气后,扑倒在暮白怀里,闷闷道:“小白,我好想你……”   “阿紫,我也想你……”暮白抱住我继续道:“今日才刚回宫,父皇不免多问了我一些话,相信以后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分开这么久了!”   “嗯……”我皱了皱眉,没来由的,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我又不想让暮白陪我一起担心。   “小白,你要小心这个魏夫人哦。”   “嗯,我知道……我今天无意中有听到宫人说起她下午带人去笑话你的事……”说完,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膀,在我身上左看右看道:“阿紫,她们有没有待你如何?”   “他们能待我如何!”看着暮白紧张的样子,我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小白师兄,谁人敢欺负你的师弟我呢,小爷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所以你是故意在小王爷演奏时与他合奏对吧?”没想到兔子小白也有如此机智的一面,真是深得吾心啊。   “嗯,我不愿承她的这份人情……” 第14章 夜游丽都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有些担忧道:“小白师兄……我今天听到兰王说是因为青茉举报的你的事,兰王才找到你的,你会不会怨青茉呢?”   暮白沉默了一下道:“说不上怨不怨,虽然他这样做是别有居心,但是让我得以与父皇团聚,我却是感激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只可惜,我的母后……母后她……”   我完全能明白暮白此刻的心情,才刚与亲人团聚,却是母亲早已不在,他甚至没有见过她一面,而父亲尚是中年却过早的显露出老态……   “父皇的身体也并不好……下午的时候,我们聊起往事,我竟见他咳血……我为他诊脉,原来他积郁已久,这些年又并不爱惜身子……全靠宫里大量的珍贵药材养着……他是自知时日无多,才如此着急要接我回宫的……”   暮白的声音哽咽,即使今天之前,他们还是陌生人,但是这份亲情却是血浓于水。   只是,这个时候,我却并没有想到,为了这份亲情,暮白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当我知道时,也便是我们面临抉择的时候了。   这一刻,我的心也沉浸在暮白的悲伤里,我用力抱住暮白的腰,轻声安慰道:“暮白,在这宫里,你不是一个人,坚强一些,不管未来如何,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暮白把头埋在我的肩上,我能感觉到那处的衣物瞬间被浸湿,模模糊糊的,我听到暮白轻声道:“好……”   我拍了拍他的背,继续扮演知心哥哥的角色,心里对未来有一些困惑,一些朦胧。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后的此刻,我刚一跳下栏杆,便远远听到暮白的呼唤声。   我循声望去,就见暮白朝我急急走来,我赶忙迎了上去。   刚一相遇,双手便被暮白伸出双手用力拉住。   他神色紧张,面色也有些苍白。   今天的暮白有点不正常呀。   我连忙问道:“小白,你怎么啦?”   暮白盯着我看了又看,目光专注而晦涩不明,他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   道:“这些日子父皇常留我在正殿熟悉政务,许久没有陪阿紫。这几天我都陪着阿紫好不好?”   自宫宴那日暮白说后面会有更多时间与我待在一起的话之后,事情便往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了。   偶尔夜深回宫,暮白来见我,每每只能苦涩一笑,我知他愧疚无法兑现对我许下的事。我亦渐渐能感觉到他夹在我与他父皇之间的无奈。   于是我只能大度的说我这么大个人,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让他不用太过为难自己。   暮白虽是眉头舒展,却更是变本加厉将兰王流水一样赏赐给他的东西先搬来给我挑。   此刻听他主动放下公务,说要陪我——我仔细瞧了瞧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但是他既然不想说,我便不问吧。   “好啊,小白我们出宫吧!”   虽然我出入宫门是自由的,但是暮白确是很久都没出过宫了。长期待在这种氛围压抑严谨的地方哪有外面的地方更能让人心情愉悦呢?   既然决定要为他排忧,当然要去最好玩的夜市咯。   于是换上平民公子的装扮,我便带着暮白一路从皇宫后门去了最繁华的丽都城。   来丽都将近一个月了,暮白这还是第一次出宫。   我想着他应该是很想要了解一下自己生活的地方,便带着他绕着整个王都的繁华地带都逛了一遍。   从日薄西山走到繁星点点,丽都的灯火渐渐点燃照亮了整个都城,逛完了各种铺子酒楼,让暮白了解了自己国家的经济情况,我又拉着他去往都城夜晚最热闹的西市。   老远便听到锣鼓喧天和各种喝彩声,我拉着暮白走近,西市最大的舞台上挂满了无数红灯笼和丝带,底下一群异域来的舞娘穿着清凉华丽的衣裙跳着热闹奔放的舞蹈,深邃的眼眸,魅惑的红唇,摇摆的腰肢……着实是不输于前世看过的表演。   想起前世,不开心的事也纷涌而现……   眼前忽然一片黑,我回过神才发现是被人用手掌捂住了双眼。   我笑嘻嘻的拉开那只手,果然便见暮白站在旁边盯着我,水汪汪的眼中有些委屈和不满。   我摸摸他的脸,被暮白扭头撇开,我只好又去拉他的手:“小白师兄……你这是,吃醋了么?”   暮白立刻便被踩了痛脚一般,急声道:“才没有!”话说完他愣了片刻又欲盖弥彰道:“是这些女子着实,着实有伤风化……你,你不要看了!”   说完拽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我看着他红红的耳朵,闷声笑了起来,被暮白回头很是不满得瞪了几眼。我见他神情着实可爱又即将发狂的样子,又是想笑,又是怜惜。   两人往前走着,看了会其他表演,便到了小吃街。我摸了摸肚子,刚刚出宫时为了带暮白好好熟悉丽都,都没顾得上吃饭,现在着实是饿了。   “小白,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我摇了摇被暮白拉着的手,回头看向暮白。   却见暮白一幅刚回神的样子,我只好又问了一遍,暮白便赶紧拉着我走向最近的摊位。   “老板,请尽快上两碗牛肉面!”说完先把钱给了老板。   老板笑呵呵的应了,便麻利的开始忙活起来。   我和暮白找了张桌子坐下,汤锅打开时的白雾瞬间笼罩了我们,我在烟雾缭绕中看暮白,他也在看我,眼神柔软的能滴出水来,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能这样和喜欢的人,从天亮逛到天黑,这一个多月的寂寞忽然也变得值得了。   “小白,我今天很开心!”我伸出手拉着暮白放在桌下膝盖上的手。   那只手立即被暮白反握住,紧紧的,很温暖。   我看着暮白,烟雾缭绕中又觉得看不太清他此时的神情。   “二位客官,面好了!”老板将两碗面放在我们面前。   我们松开手,开始吃面。暮白将自己碗里的牛肉一个劲的往我碗里夹,老板拿了丰厚的饭钱,牛肉给得也格外多。我的碗里很快便堆满了小山似的牛肉块。   “小白师兄,你也吃啊,太多了,我吃不下的……”我边说边从自己碗里又往回夹。   “阿紫肚子饿了就多吃些,我不饿,没关系的……”暮白回道,却终于不再往我碗里夹肉了。   两个人便没再说话,安静吃面。   出了面摊,我和暮白都觉得有点撑,便决定慢慢走回去。   一路手拉手,聊着天,往内城回宫的方向走去,夜已深,路上行人寥寥。   刚入内城门时,便听到有女子的呼救声。   我和暮白对视一眼,匆匆往城墙边跑去。很快便见几个男子正围着两名女子,边说着腌臜话边拉拉扯扯,暮白立刻冲上前去大喝一声:“住手!”   几个男子大概见我们人单势薄,当做没听见的继续纠缠,暮白便上前飞起一脚,动作最过分的那个男子立马便飞了出去。   几个男子骂骂咧咧的站开几步,这才问道:“你们是何人?少在这里碍手碍脚,我们教训逃跑的奴婢轮得到你们在这里多管闲事吗?”   “呸,你才是奴婢呢!你全家奴婢!”两个女子虽说都是一身下人装扮,为首的那名女子却明显是个主子的气质,生的也是粉雕玉琢,一双凤眸正气愤的瞪着几人,白皙甜美的鹅蛋脸也憋得通红……   “不是逃奴,你们拿着包裹干什么?”几个人不嫌事大的继续嚷嚷道。   女子说不过他们,便急躁的飞起一脚踹向了离的近的那个。几个人本想还手,看看旁边站着的暮白便骂骂咧咧的扶着摔倒的两人逃了。   见几人走了,急躁少女便领着后面明显被吓着了的小丫头来给我们道谢:“刚才多谢两位恩公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下次再见,定会好好报答二位!”   “姑娘不必多礼!只是这么晚了,两位姑娘还在外行走,确实太不安全……”暮小白又妈妈化身了。   急躁少女大概没料到会有人这么爱多管闲事,抬起头来看向暮白,脸色微微一红,垂下头道:“公子说的是……”   “你们知道什么!小姐不跑的话便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小桃!”小丫头刚刚勇敢的说了一句话便被自家主子给打断了。   急躁少女冲她使了使眼色。   暮白了然道:“如此,二位是否需要我们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呢?”   “多谢公子!我们就住外城不远的同福客栈,就不麻烦公子了……”   外城,离这里还是要走一刻钟的路的……   暮白听了如何能放心,于是我们便任劳任怨的护送了两位姑娘到客栈安置妥当才离开。   回程路上的氛围着实算不上太好。   我一个劲往前走着,脑中却一直想着刚刚一路上那急躁少女走在暮白身旁一副欲说还休的小女儿情态,心里就忍不住泛酸。   可恨的暮白竟也不理我,只跟在我后头亦步亦趋。 第15章 君心我心   哼,我也不要理你!我心里气哼哼的。也一路无话的大步向前走着。   一直到回到宫里,进了重华殿,我又准备不回头的进我自己的房间。身体被人拦住了,我绕开继续走,暮白才终于开口说话了。   “阿紫……”那声音软绵绵的,我便很没出息的和暮白进了他的房间。   门被带上,暮白很快便抱住了我。   算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本就如此有限,又怎有富余又怎舍得用在无谓的生气上呢?   我们便这样互相拥抱着站了好一会儿,我才嘟哝道:“腿好酸,我要去洗漱歇息了……”   暮白拉住我:“阿紫,等等,我们一起洗吧……”说完尽自去外面嘱咐人准备洗漱用具。   待宫人都退下。暮白便拉着我去往房间深处的浴池。   暮白房间内的浴池是座天然温泉,整座皇宫唯有的两处之一。   中秋将至,天逐渐凉了,我平日里便喜欢在这浴池里沐浴。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和暮白一起来这里。   暮白带我来到池边,帮我脱掉外袍,他的眼睛注视着我,手里小心翼翼的解着衣带,我低垂着头,很是不好意思。   偷偷看暮白,他的脸也红红的,手微微颤抖着。   暮白也同样在紧张啊。我这样想着,心中便慢慢平静下来。   “小白师兄,我也帮你脱衣吧……”我伸出手,环过暮白肌肉匀称的窄腰,帮他解开衣带。   时间过得很慢,我们的动作也很慢,两个人的额上都有细密的汗在渗出。   衣服终于都脱完了。暮白的脸已像个煮熟的虾子,我摸了一把暮白细腻光滑的脸。暮白按住我的手,闭上眼睛,慢慢移过头来……   “扑腾!”我从浴池里探出水面,看向吃惊的暮白,露出恶作剧后的得意笑容。   “阿紫……”暮白无奈的叹息一声,走下浴池,向我游来。   两个人在浴池中你追我赶的游了一会儿,便靠坐在一起互相搓背。   身体贴着身体。互相抚摸着,怎样都不觉得满足。暮白转过头望住我,眼眸中一片炽热:“阿紫……我想要你!”   我的脸瞬间犹如火烧,知道这一天总是要来到的,和自己喜欢的人,我愿意。   “阿紫!”暮白开心的抱着我。   双唇很快被激烈的吻住。暮白的手在我身上游移,我抱着他,浑身都在颤抖,有兴奋,也有对未知疼痛的恐惧。   “阿紫,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我在暮白温柔的嗓音中为自己守了37年的贞操终于送出去了而叹息一声,老脸通红……   “王爷,请问可以传膳了吗?”有宫人问话声响起。   “摆在外间吧……”是暮白低低的说话声。   我睁开眼睛,床前的纱幕被风吹的微微浮动,暮白一身暗花织锦白衣,头戴玉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里拿着本书正专注得看着。   我动了动身子,除了微微有些酸,并没有很难受的感觉。   “阿紫,你醒了!”暮白见我醒来,立刻放下书走到床边扶我坐起来:“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的脸又禁不住微微发热,明明暮白看起来那么好欺负的人,昨晚却愣是让我像砧板上的鱼,任他拿捏……   “我没事,小白师兄……”   “阿紫,我让人为你准备了滋补易消化的粥,你先喝点!”暮白接过宫人递来的碗和调羹,竟是要亲自喂我,我不好意思的接过道:“小白师兄……我自己可以的……”说完拿眼角瞥了瞥门边门外站着的宫人。   暮白总算醒悟过来道:“你们先下去吧!”   我这才觉得放松下来,把粥递给暮白,尽自去洗漱完,才和暮白一起用膳。   暮白自见我醒来,脸上的笑就似停不下来。吃饭也见他偶尔神飞天外的在笑,或者望着我傻笑。   我也望着他笑,这笑好像能传染,两个人你笑完我笑,我笑完你笑,好似一对幸福的傻子。   吃过饭,暮白说要帮我梳头,我便坐在铜镜前,我从铜镜隐隐约约的影子里看暮白拿着梳子站着背后,一手缓缓抚摸着我的头发,一手拿梳子轻柔的梳顺,他的手指不经意挨到我的脸颊都让人觉得依恋……   忽然就想起一句诗:结发夫妻信,一绾青丝深。   绾青丝,挽情丝……心里偷偷觉得很甜蜜。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暮白道一声:“好了。”   我回过神看铜镜,头发被高高束起来,绾成了髻又被戴上一顶玉冠,看着竟和暮白一个款式。暮白又带我走向衣架,上面搭着一件玉色锦衣,暮白取过帮我换上……   一切完毕后,暮白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我看看暮白,再看看铜镜中的自己。今天的打扮,明显和暮白是情侣款呀。头发不再是之前的半束半披,而是全部束起,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有种已婚妇人的感觉。   我不禁看着暮白,捂嘴偷笑。   暮白被我笑的脸瞬间变红,偏过头别扭的解释道:“我没能给阿紫一场真正的婚礼,但是我想尽我所能给阿紫一个承诺……”   见我满脸疑惑的样子,暮白抱住我道:“今日的衣服是我早就准备好的,阿紫,你终于属于我了……我好开心!”   我亦满心欢喜的回抱住暮白,此时此刻,无需太多言语。   我能感觉到暮白的承诺,相信他亦能明白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的期盼。   “阿紫,我们去院子里吧,我想为你画一幅画!”暮白抱着我忽然道。   我开心道:“好啊!”   我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脚下是绿中带黄,黄中透白的草地,身旁是开的灿烂如朝霞的金黄色菊花。   暮白站在菊花丛外的桌前,桌上摊开着宣纸,我看他对着宣纸沉思,便手托腮,歪头去看旁边开的最热闹的那丛菊花,恰有粉蝶飞来,绕着菊花飞舞了一圈,停在了最高的那朵菊花花蕊上……   “阿紫,我开始画了,不要动哦!”我用眼角瞥了他一眼以做应答,便保持着这个动作,直到暮白提醒可以了,我才起身飞奔过去看暮白的画。   宣纸上粉色衣衫的男子正坐在菊花丛中含笑望着菊花,花蕊中的一只粉蝶静静停留,似乎也沉浸在他的喜悦里……   “小白师兄,没想到你的画也这么好呀!”我不禁赞道。先前只见暮白学医写字练武习音律,何时还学了作画了。   “是这段日子开始学习的……”暮白不好意思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方式来留住这些美好,阿紫,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为你画一幅画,好不好?”   “当然好啦,小白师兄!”我自是满口答应。   两天后便是中秋佳节了。   兰王早已差人过来提醒暮白届时与兰王一起主持中秋宴。   那天一早暮白便起身了,我亦起身帮他整理衣服,目送他离开,又见他匆匆返回与我约定晚上回来要同我一起赏月饮菊花酒。我一一应了,嘴上催他不要误了上朝时辰,心里甜甜蜜蜜似打翻了蜜罐。   回笼觉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睁着眼熬到天明,便唤来宫人仔细交代晚间小宴要用的酒菜点心,又琢磨着把前世吃过的点心学几样让宫人做了,准备晚上给暮白尝尝。   如此蹉跎了半日时光,晌午时分,我从厨房出来正准备回房午歇,便见魏夫人的婢女素衣带着个小丫头过来了,各自抱着一怀画轴。   两人见到我慌慌张张的,画轴掉了满地,我望向摊开的画卷,里面是各种美丽女子的画像……心立刻如坠冰窟,脚步也瞬间沉重难移,“这些是?”但愿不要是我所担心的。   “请紫公子恕罪……请紫公子恕罪……”二人只是不断磕头请求。   “你们起来吧!这些是做什么的?”我急声问道。   “这些是魏夫人让送过来给晋阳王挑选王妃的候选人画像……”素衣低头说道.   “晋阳王选妃?”我忍不住重复,只觉得天旋地转。   胸口一股腥甜上涌,我拼命忍住,只装作云淡风轻的转过身,轻笑一声道:“你们来错地方了,他现在不在殿中……”   两人便慌忙捡起地上的画卷,走到我面前道:“既然晋阳王不在,那奴婢们就先走了……”   她们走后,我便坐在门前的栏杆上。心沉到谷底。脑中反反复复都是:暮白要娶妻了……我该怎么办?   这一下午,我都在焦虑不安中度过。   一直到晚宴时分,我才得以坐在下首遥望兰王左边的暮白。   他穿着早上我帮他整理的玄色王服,头带紫金冠,乌压压的满堂,唯有暮白是最出色的,不仅仅是容貌,不仅仅是他待我的点点滴滴,更因为他是我紫矜唯一所爱之人。   唯一愿意用一生去相守之人。   我摇摇头,我到底是怎么了。一下午,竟这样就被几幅画像给扰乱了心神。那些一定是魏夫人的阴谋,她想以此来离间我与暮白的感情……一定是这样的。   我看向上首的暮白,他也在看我,一脸担心的模样,我举起杯冲他微笑,他才舒展开眉头。   即使是真的,暮白一定不会答应的。那日画完菊花图的晚上,他明明已向我许诺此生只爱我一人的。   我信他。 第16章 兰王逼婚   我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周围的声音重新进入耳膜。   我听到兰王和各位朝臣在聊家常。   “长宗啊,朕听说你家三郎前不久添了个大胖小子,你家三个儿子各个都已成婚生子,朕着实羡慕你儿孙满堂啊!”兰王正满眼羡慕的望着下首的臣子说道。   下首立即颤颤巍巍站起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臣,举杯作揖道:“陛下谬赞!晋阳王风华正茂,昇王爷也是年少有为,两位皇子都到了娶亲生子的年纪,他日生了孩子都是人中龙凤、国之大梁……要论羡慕,也该是吾等羡慕陛下呀!”   兰王听了很是满意的笑了,却突然捂嘴咳了起来。   身侧的暮白连忙递上手帕,又伸手帮他抚背,下方的臣子们也停下交谈,全场静默下来。一个个满面担忧的看着咳得颤颤巍巍的兰王。   好一会儿,兰王才渐渐平静下来,抬起略显红晕的脸道:“承爱卿吉言了!”眼神却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左侧的暮白。   暮白接过手帕,略微看了一眼才收进袖中。似有心事的样子根本不曾发现兰王的目光。   “朕的晋阳王的确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兰王看了看魏夫人:“前些日交与你准备的事,可有妥当?”   魏夫人看了我一眼,嘴角带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躬身回道:“早已准备妥当,今年征收的家人子品貌不俗者众多,妾身都已安排画了像待晋阳王挑选,届时再进行现场选拨,想必定能为陛下挑选出合意的儿媳……”   兰王听完满意的连声道好。又拍拍暮白的手臂,道:“暮儿,父皇已年迈,这兰国的天下迟早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中,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话音才落,台下的臣子也跟着纷纷附和恭喜。   我在这满堂恭喜中,刚刚才平静片刻的心,重又跌回谷底。   我盯着暮白,目光怎么也不敢偏移半分,害怕自己一疏忽便错过了他的回应。   如果他能有半分激动半分反抗,或者只是温和的打断兰王的话……   可我始终只能看到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得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我想要的场景发生。   哈哈哈……   我低头自斟自饮,心中涌起千般万般猜疑和失望。   那日傍晚他突然来找我,说要好好陪伴我的突然,这几日相处他的种种沉默迟疑犹豫……   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兰王在为他筹备娶妻?那这几日的朝夕相对,恩爱缠绵却又是置我于何地?还想要质问他,既已允诺我此生,又为何不愿为我反抗兰王的赐婚……   可恨酒壶也在和我作对,让我不能一醉方休。   此刻的我,理智早已远离我而去,满头满脑,只有各种问题急需人解答,还有那满腔让我快要原地爆炸的不甘心。   既然暮白不愿为我去争,那就让我来吧。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摆摆的站直身子。   “兰王陛下——”我看向兰王,目光却见暮白抬起苍白的脸对我摇了摇头,似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泼灭了我满腔的冲动,我愣在原地,久久沉默,殿中瞬间议论纷纷。   兰王也疑惑的问道:“小紫这是怎么啦?”   “是啊,紫公子作为晋阳王的师弟,是对晋阳王的婚事有什么异议吗?”魏夫人也一脸疑惑的问道。   兰王微微皱了皱眉。   我笑了一下,大声道:“夫人错怪我了,紫矜自幼得师兄诸多照顾,师兄将要大婚,紫矜在此恭贺陛下即将得偿所愿!也恭喜晋阳王!我,祝晋阳王早日觅得良人……请陛下允许紫矜敬晋阳王一杯……”   兰王看着我片刻,调开目光道:“准了!”   “多谢陛下!”我道完谢,慌忙伸手去桌上捞杯子,看了看空空的酒杯,又去拿酒壶来斟酒,旁边的一个人赶紧帮我倒了一杯,我抬头对他感激一笑,拿着酒摇摇晃晃的离席向暮白走去。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暮白,天知道,要忍住那些不值钱的泪水需要多大的毅力。   我看到暮白慌忙起身,向兰王说了几句话,然后快步朝我走来。   我抬起酒杯,刚刚道出:“多谢师兄……”便被暮白接过酒杯交给了宫人,拿杯子的那只手也被他用力的拉住,身子被他带着迅速朝外走去。   “放手!”刚踏出门外,冷风扑面而来,我抬头看看夜空圆圆的月亮,用力甩开他的手,怒目而视道。   “阿紫,你不要生气,我会给你解释清楚……事实不该是这样的!”   凉风吹动着门两侧的宫灯,暮白的脸在摇晃的灯光下晦涩不明。   看着暮白的脸,他带给我的所有慰藉与温暖,全在今晚化为伤我的利刃,往日有多少温情,今日的我就有多少伤心,他在我心里占据了多少位置,今日我的心也便被撕开多大的伤口……   “好……”我有多爱他,今日也便有多失望,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他同我解释,解释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什么也都不会发生……   我随暮白进了一间空屋子。   “阿紫!”暮白转过身双手托住我的头,两眼红通通的,布满了血丝和疲倦,那双眼深深看我的眼睛:“父皇的身子已近灯枯,我不忍让他失望,可我亦不愿见你难过……阿紫,你说我该怎么办?”   “暮白!”我吸了吸鼻子,露出了个笑容,也许比哭还难看。   “你早就知道兰王在为你选妃,对不对?”   “是……”暮白的眼神有些躲闪的不敢看我。   “那你这些天对我做的事又是什么意思?”我终于忍不住问道,用很轻的声音问我最不愿去深想答案的问题。   “阿紫,我……”暮白迟疑着,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既然没有认定此生是我的决心,又何必给我希望呢?!师兄……”我背过身,擦了把泪,没有回头,质问道:“还是你以为,这样便能让我永远困在这座皇宫里呢?”   我尽力控制住忍不住在颤抖的身体,心中只觉得无尽的失望与伤心。   “阿紫,不是这样的,我会想办法的,我会和你在一起,相信我好吗?”身体被暮白紧紧抱住,他在我耳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所有的委屈、苦涩、愤怒、无奈,全都无法控制的从我眼中倾泻而出。   我在暮白痛苦的声音中渐渐冷静下来。   “暮白,我带你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吗?”我想着暮白让我相信他,或许他会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呢。   “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就只有我们两人,过平静的日子,就像,就像在长亭镇一样,好不好?”   “那里不会有人逼你娶别人,我们只有彼此,好不好……”   “暮儿!”门忽然被推开,兰王喘着气由宫人扶着走了进来。   兰王挥手让宫人退下,暮白扶着他坐到屋里唯一一张椅子上。   “孽缘啊……”兰王的脸上满是痛楚,“没想到十六年后,我的儿子还是难逃此命运。”   “暮儿,你可知男子相爱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十六年前,有一对师兄弟,从小一起习武生活,师兄的性格素来懂事而冷清,而师弟却是个身子虚弱却爱闹腾的性子。   每次师弟闯祸,都是师兄默默去收拾烂摊子。而师弟每次发病虚弱时,也都是师兄在默默帮助师父照顾师弟。   师弟虽然喜欢戏耍人,却唯一不会捉弄师兄,师兄对待外人都是一脸冷漠,对待师弟却是无底线的好……   两个人渐渐长大,感情也越来越深,师弟的身子也在师兄的帮助下因为坚持习武锻炼和细心调养而逐渐强壮起来。   后来师弟被母后派人来接回自己的国家,临走前,师兄才来向师弟告白,说自己早已爱上自己的师弟,师弟听了却是满心欢喜,因为他也早已有意于师兄。   两人约好等师弟回去和母后商量后便派人来接师兄去皇宫与自己一起生活。   谁知,师弟回去后却被父母逼婚,父皇病重,师弟别无他法,想着师兄一直是能忍让他的,无可奈何中写信给师兄让他等着自己……不久,师兄来信应允了他。   谁知等师弟娶妻生完子正准备抛下一切去会师兄时,孩子被盗了,师弟的父母妻子都伤心欲绝,于是师弟只好留下来寻找孩子。   等到几年后,师弟偶然再见到师兄,竟见他早已娶妻生子。”   兰王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讲完这些,暮白蹲在他身旁,帮他抚背顺气。   “暮白,你看,故事中的这两师兄弟相爱,结果一个落得妻离子散,一个也最终娶妻生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男子相爱必然不会有好结果。违背世俗,必会遭受天谴……咳咳咳……”   “父皇!”暮白看着兰王咳的厉害,不禁喊道。   “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再和小紫纠缠在一起!”兰王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拉着暮白的衣襟,殷切的望着他。   “父皇……不要逼我……”暮白慢慢垂下充血的眼眶,“暮白此生,只认定阿紫!”   听了兰王的话,我也瞬间失了理智,脱口道:“兰王陛下!您自己没有遇到良人,又怎知暮白和我在一起不会幸福呢?更何况我从来不信什么天谴,男子相爱怎么了,只不过我们爱上的人恰好是男子而已!”   “住口!”兰王顿时恼羞成怒道:“若非你这小儿从中挑拨,暮儿岂会如此不听我的话?我好心留你住在这宫中,你却要拐走我的儿子,我如今留你不得!来人!”   “是!”门外立马出现几个侍卫。   “压下去看好了!”兰王回头看暮白,“等到晋阳王成亲之后再放他出来……”   兰王的话未说完,我便怒火攻心的跳起来要冲出门外,但凡有人挡路便与之撕斗,拼尽全力,毫不示弱。   总之,我断不愿受制于他。   可叹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全凭自己冲出房间实在吃力,好在那几个侍卫并不敢真正伤我,慌乱中我看到暮白也奔过来帮我清除障碍……   我拉住暮白的手,一起跑出门外。 第17章 紫矜被囚   “暮儿——”   门外正对着我们的,是无数的箭矢,在宫檐灯火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有侍者疾呼:“陛下——”   紧抓的手被放开。我看着暮白回头,看着他迅速放开我的手,看着他向门内冲去,看着他扑向慢慢倒下的兰王……   我放弃挣扎,随着那些士兵走向囚禁之所。抬头看去,明月皎皎,悬挂在湛蓝的天空,散落的星子似点点被月光照亮的泪痕……   八月十五中秋夜,几家团圆,又有几家在走向离别?   荒芜的院子里只有一间房,里面几件简陋的家具,以及外面这个遍布杂草的院子,破旧的院门被从外面锁上,外面同样是静悄悄的。   我静静坐在院子里,一天又一天,只有我自己和每日来送饭的驼背老宫奴。   不知从何时开始,院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继而哗哗啦啦。   在这个寂静湿冷的雨夜,我开始回忆我前世的几十年岁月。   我想起那时候上贵族中学,班上的那个眼睛大大的女生,笑起来眼睛便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   我那时候坐在她后面,偶尔会盯着她发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快乐的人呢?   让她打扫教室卫生,她能把活安排的井井有条和同学干得兴高采烈,脏活累活抢着干。考试没考好,明明上课时见她偷偷在哭鼻子,下课时有人找她说话,又马上恢复成笑嘻嘻的脸。   明明自己天天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遇到有捐款灾区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捐掉自己半个月的午餐钱,结果天天在食堂吃白粥馒头……同学好奇来问,又笑嘻嘻的说自己在减肥……   那时候自己看了她做的这些事,心里觉得这是个傻子,怎么遇到什么事都能笑的出来,可是看着她笑又觉得自己也变得开心。   就想着能为她做点事。在心里酝酿了好几天,看着她日渐苍白的面色,终于别别扭扭的行动了。   在食堂故意坐在她旁边然后对着饭菜挑三拣四……她果然心疼不已,我便趁机把一部分饭菜拔给了她。偷偷看她一脸嫌弃的接过而又开心的眯起了眼吃着,心里也变得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我其实并非不爱吃给她的那些食物……看着她略显尴尬的表情,我故意道:“本少爷吃东西也是看心情的,昨天喜欢吃的东西,今天不一定会喜欢!不行吗?”   看着她尴尬的表情消失,我暗自吁了口气。   她不再和我共享午餐了,但是某一天却和我分享了自己做的小饼干。   “谢谢你!”看着她的眼神,我知道她明白了我那样做的意思。   “没事。午餐太多,其实我是吃不完觉得浪费而已……”   “其实你可以少买一些的。”   “哎,太直白就不可爱了哦……”   渐渐熟悉了,我了解了她其实来自于一个单亲家庭,母亲是个工人,常常加班到深夜,她很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心里越来越欣赏她,直到有一天,我开始觉得见不到她的时间变得如此难熬。   吃饭的时候会想起她吃饭时的小动作而嘴角带笑,看书时、听家庭老师授课时,甚至听祖父说话时……   直到有一天,我走进教室,发现一向比我早到的她第一次没有比我早,没有人说起她的离开,仿佛她真的从不曾来过,直到整整两天,她都不曾再走进这个教室……   我开始满世界找她,家里,邻居,她妈妈所在的工厂,所有人都说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手机里收到她的号码发的信息:“对不起!也许你很快就会忘记我的,就像你曾说过的‘昨天喜欢吃的东西,今天不一定会喜欢……’”   “不是的,不是的……”我的解释最终也没能发过去,她的电话号码也最终成了空号。   我前世短暂的一个关于爱情的小插曲,尚在萌芽中便被连根拔起……   那个时候,我便在想,若有一天,我再遇到那样一个人,不管有多难,我都不会再放手。可我却没有想过,若是对方选择先放弃我,我又该如何自处?   站在暮白的角度来看,我不得不承认,我现在陷入了前世的一个问题陷阱中:“如果你的母亲和媳妇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那个时候,我记得这个问题还被大家很正式的线上线下都讨论了一番,某次消息推送时,我草草扫了一眼,记得有个答案是“先救母亲,因为她给予自己生命,然后再救媳妇,如果她死了,就为她殉情。”这个答案被别人评价为“既成全了孝道,又成全了爱情”。   我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看到这个答案还笑了一下。很是阴暗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身边的那些同事亲友长辈朋友,享尽齐人之福的大有人在,二婚的也不少,还有各种有过露水姻缘的不计其数。   还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被亲娘教唆欺负媳妇的……所以我很怀疑能做到这样的有几人。   如今,我面对的问题是,若我成全了暮白的亲情,我同时也要葬送掉自己的爱情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令人沮丧,而我此时的脑袋里能想到的只是,暮白真的会选择遵从兰王的旨意吗?   这场雨似乎没有尽头,我从淅淅沥沥中醒来,又在哗哗啦啦电闪雷鸣中睡去。   直到门上被我刻下第十二条横杠时。院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魏夫人面色红润的盛装站在院子里,捂嘴瞧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被判出局的失败者。   “哎呀!瞧瞧我们高傲的紫少爷,怎么沦落到这番模样了?!”   我冷冷得继续坐在屋里。   有人上前冲我叫道:“大胆奴婢,见到夫人还不下跪?”   我冷冷抬头看了一眼,是魏夫人旁边的一个一等宫女。她感觉到我的眼神,颤抖一下退后一步。   魏夫人缓缓走上前来:“你以为自己还是晋阳王的心上人吗?哈哈哈,你知道为什么你在这里关了十多天了,你的心上人却没来看你一眼吗?”   “因为他在忙着准备迎娶他的王妃啊……哈哈哈……”魏夫人捂着嘴笑的开心极了:“哦,我忘了你不知道——现在宫里头到处披红挂绿,城里面家家户户也是装点一新,到处喜气洋洋,大家都等着迎接晋阳王妃呢!”。   尽管已做好了心里防备,心还是忍不住抽痛。我皱了皱眉。   她抽出手帕夸张的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居高临下的站在我面前道:“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吗?”   “因为兰王陛下最恨的人就是自己的师兄啊……而你,作为晋阳王的师弟,又与他纠缠在一起,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呢?”   她说着俯下身盯着我:“我早就发现你们的□□,你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我只不过顺手推舟了一下而已……哈哈哈……”   “贱人!你做了什么?”我终于激动了起来。她做了什么,她想干什么?   那些宫人立即围了上来,魏夫人慢慢退后,她甩了甩手帕,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无限诡异:“这么激动干嘛,我不就是顺便帮晋阳王多找了几个侧妃了吗?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很快,我们的晋阳王就知道女子的妙处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暮白!”我激动得冲她喊道。   “别急……”魏夫人装模作样的笑了一下道:“会让你出去的,心上人娶妻,怎么能让我们的紫少爷错过这么精彩的画面呢!啊哈哈哈……”   魏夫人带着一群下人,浩浩荡荡耀武扬威的离开了,小院又恢复了寂静。   而我的心中却再也没有了安宁。   不对,暮白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她在骗我,她在骗我。   “咳!”我看着地上的一滩血,我在做什么,我是谁?   “暮白,暮白……”   我听到送餐的宫人被盘查声,门锁打开声。   年迈的宫人拎着食盒走近,饭菜一一被摆上,他看了看昨夜留下的饭菜。   哑着嗓子道:“小公子今天一定要吃点啊,今晚晋阳王大婚,我们这些奴才不让当差,晚上我不能来给公子送饭了……”   “谁?你说谁大婚?”我开口才发现,声音很是沙哑难听。   他赶紧给我倒了碗水,我拉着他的手,眼睛迫切的盯着他。   “是晋阳王,圣上不久前才接回来的儿子……公子快喝点水吧。”   全身失去了力气让我打翻了盛水的粗瓷碗。   我看着窗外,一只鸟儿扑腾着翅膀从那角天空飞过。   “这么快啊……”   “据说是陛下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婚礼提前了……”   我从早上一直等到傍晚,门外进来一队武装的士兵。   为首一个方脸中年男子抱拳道:“紫公子,魏夫人吩咐让带您过去大殿!” 第18章 暮白大婚   我跟着这群人,疾行在雨后昏暗的天光下。整个皇宫,有着雨后特别的静谧,那种让人深入骨髓的寂静。   走过回廊,长阶,离内殿越来越近,宫中喜气洋洋的装饰也渐入人眼,我忍住心中的难过,面无表情的继续前行……   暮白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前,一身红色吉服衬得他身姿更加丰神俊秀,如玉脸上,没有应有的快意春风,倒是显出几分急切和疲惫。   他向我走来:“紫矜!”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与慌张,他拉过我的手转身:“你随我来……”   “这,晋阳王——魏夫人吩咐要带紫公子去——”为首的男子犹豫道。   “怎么,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魏夫人来管了?”暮白回过头问道。   “——不敢……”   我伸着手没有灵魂一般的随着暮白往前走着。我能感觉到,事实并非是魏夫人所说的那样。   “阿紫,这些日子你还好吗?”暮白感觉到异常,停下来细细打量我之后轻声问道。   “……”   “阿紫,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暮白,你真的要娶妻吗?”   “……”   “你……”   宫外忽然一阵喧哗奏乐声……   “王爷!王妃的轿子已入宫门正往重华殿去,吉时将至,请您入殿行礼……”来喜匆匆赶来,跪地急声道。   “来喜!”暮白打断他的话,“带阿紫去我吩咐你的地方,今夜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记住你对我的承诺!”暮白盯着来喜的头顶,缓缓的低声道。   “王爷请放心,奴才誓死守护紫少爷!”来喜激动而坚定道。   “阿紫,我本想着让你待在那个地方,对你不闻不问,也许能麻痹他们的注意,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你……”   “暮白,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魏夫人他们有什么阴谋?”我想起在小院时魏夫人的诡异笑容。   “阿紫!我不希望你发生任何事,你随来喜离开这里好吗?”暮白反对道。   “暮白,不管发生什么,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吧!”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这皇宫藏着多少玄机,绝不亚于我的前世所见过的那些阴暗。   “王爷——”门外负责皇宫婚娶的掌故带着众位下属匆匆而来。   “阿紫——这场婚礼,我无法推脱,这是我身为皇子的责任……”   张灯结彩的重华殿里,身体消减许多的兰王静静坐在主位上,苍白的脸上难掩喜悦与期盼。   站在满殿喜庆的人群中,满眼的红艳艳刺的我眼泪都要流下来,我抬头看屋顶,把眼泪憋进心里……   成双成对的侍女手捧红烛鱼贯而入,一对新人随着侍者和赞者缓缓步入殿内……我看着暮白,他的脸色苍白,目光看向我,脚步却向礼堂前方走去,步伐缓慢而又坚定。   而他的王妃……在浓妆之下,俨然是当日夜游丽都在城门旁遇到的甜美少女那张故作矜持的美丽面容。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   庄严而隆重的婚礼,喜庆中暗藏着浓烈的杀机……   这场万众瞩目的婚礼,既要满足兰国皇帝的夙愿,也要成全暮白的孝心,同时还是敌人用以谋取私心的工具,亦是我们以此绝处逢生的筹码……   我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只能无能为力得忍耐。   看着他们同桌而食后,共饮合卺酒……   “一拜天地国亲师……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   我曾经期盼过白首不相离的那个人,今夜之后,他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暮白,暮白……我的心为何那么痛……   这一夜,注定无眠。重华殿内设宴六十席,兰国所有王公大臣全部出席。当然其中没来的一部分也都有很充分的不出席理由。   暮白带着我以及王妃的父亲太尉赵唯在兰王寝殿旁的书房里静静等待。房间中央的沙盘上俨然是兰国皇宫的微型地图,上面各个进出口和行兵布阵处都插有小旗。   兰王久病,朝堂局势微妙,以太尉为首的一帮老臣是保皇派,而另一派以魏夫人的结拜兄长大司空为首选择支持魏夫人和昇王爷。   今夜注定是一场生死较量。宾客早已在战争开始时便被全部重兵拘禁在重华殿内。好几次打斗激战就发生在一墙之隔的门外。   “报!魏夫人及部分党羽已被现场制服!大司空带领的人还在与我方激烈交战,目前已被逼退至德阳殿外”   德阳殿位于整个皇宫的最外围,至此,我们才算松了口气。   暮白率先往外大步而去,吩咐随侍接下来要做的事。   刚至门外,便见大队兵马匆匆而来,断断续续从远处有命令传来:“敌军来犯,保护兰王和王爷……”   赵唯抢先抓住一个侍卫:“怎么回事?”   那侍卫也是一脸疑惑,“属下,属下随大军击退大司空的兵马,正在德阳宫外驻守时,便见趁胜追击的我方士兵送来急报:敌军来犯,集中兵力守护陛下和王爷……”   气氛重新变得紧张。赵唯亲自带人去往前线。   士兵后有人在高喊:“王爷……王爷……”   是一身红衣的赵凌萱,新晋王妃,暮白的妻子。   只见她满脸焦急,在人群中自动分开的过道中向暮白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那个傻傻的侍婢小桃。   战争开始前,她便被带到安全地方保护起来,大概是刚刚以为战况安全,被放了出来。   暮白回过头,惊讶的看着她:“凌……你怎么来了?”   “王爷,我刚刚遇到父亲了……我赵凌萱既嫁予王爷为妃,此生便生死相随,请王爷带上我一起吧!”   她的目光清澈而诚挚。我相信赵太尉不可能轻易答应自己的女儿待在危险之地。   能在生死关头不离不弃,连我这个原本应该是恨她的人,内心都有一丝触动。   暮白的面色也有一丝柔软:“萱儿,阿紫你们来!”   “来喜!”   “王爷!”   “按原计划,带着萱儿和阿紫离开这里!现在就走!”暮白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看赵凌萱,点了点头。   暮白转过身往门外走去,疾风吹起他的衣角。   既然不能帮助他,那便不给他添乱,替他保护好他在乎的人。   我们随来喜进入兰王寝宫,空荡荡的寝宫内,来喜绕到床前,抱住一侧床柱摸索片刻,然后在一处轻轻按压,摆着各种器具装饰的壁橱沉重的旋转开一道门。   “王妃、公子请随我来。”来喜率先入内。   赵凌萱随后进入。   “来喜,保护好王妃!”   来喜和赵凌萱回头,壁橱在他们惊讶的眼神里迅速合拢。   尽管他因为亲情和家国天下的责任而选择放弃我,可我还是无法看着他在这场可能毫无胜算的战争中送死。   我捡起一把长剑,拉过一匹战马,飞身而上,策马向宫门外快速跑去。大队人马已随暮白去往前线,马蹄经过之处,随地可见的尸体、散落的箭矢、残破刀剑……烧焦的屋子,惊叫、哭泣声,慌乱逃跑中的宫人……   德阳宫外,大军压境。现场氛围有点诡异的和谐。   两军前分别是暮白和一位坐着的中年男子。   “晚辈南宫暮白见过赤王陛下!”暮白躬身行礼道。   对面的赤王颇为严肃的打量了一下暮白,缓缓道:“哦,你便是朕的王弟收养的那个孩子?”   我和暮白都是一脸懵逼:黄昏晓那老顽童竟然还是赤国的王爷?!   “正是!不知赤王师伯亲临兰国王都,有何贵干?”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亲戚,应该可以缓和一下吧。暮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躬身问道。   “本王今日前来,是应了贵国魏夫人的请求,顺便来和兰王算一笔账。”赤王拍了拍袖子上的衣褶,悠然说道。显然,暮白这个小辈,他尚未看在眼里。   “兰王何在,让他亲自来见我吧。”   “这……”情况变化太快,兰国这边尚未来的及反应。   “父王病重,师伯有什么怒气可以算在暮白身上,暮白愿代父王承担!”暮白继续躬身行礼道。   “你父皇的账,你恐怕承担不了——”   “我愿意承担……”兰王沙哑的声音忽然在这个突然寂静的时刻响起。   “师父——”我和暮白同时喊道。   师父正和兰王的贴身侍从搀扶着兰王慢慢走近。听到喊声,冲我们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和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暮儿,你长大了!”兰王一手扶着黄昏晓,望着暮白,面带笑容说道。   “我对于兰国的责任,终于也可以放下了……”似自言自语,又似对暮白说话。   兰王和黄昏晓又走向赤王,三人低声说着什么。   片刻后,赤王下令退兵。   同时,几个被五花大绑满身狼狈的人被带上前来,是逃出宫的大司空和下属。   “这几个人便作为祝贺师侄大婚的礼物吧……”赤王说完,便随着座椅被人抬上背后高高的豪华大车里。   很快,赤国的大军便疾风骤雨而来,挥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最近有点魔怔了,这篇文被荒废许久,每每打开文档,挤出一些字又关闭。   近来很有讲故事的欲望,可自由挥霍的时间其实还是很少,但是他们一直在我脑中演绎着悲欢离合,从未停止过。   我想要记录下来。 第19章 此情可待   兰国这边终于松了口气,被关着的臣民与一场杀戮擦身而过又被放出,尸体、杂物开始被收拾,残破的楼宇开始被修整……   作为兰王唯一一位妃子的寝宫,永和宫其实算的上是这兰国皇宫内装饰的比较奢华的宫殿了。   门窗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房梁上画着绚烂丰富的彩绘,铺着汉白玉地砖的房间内,处处可见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只是大部分已被打碎。   满地破碎的器皿和散落的金银珠宝旁,跪着一脸灰败的魏夫人和她的胖儿子。   两个人在兰王沉默而长久的注视下难掩恐慌。   “魏夫人,朕自认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兰王终于满脸疲惫的开口道。   魏夫人的脸色瞬间浮上一抹嘲讽:“陛下也说自己待我不薄?”   “哈哈,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魏夫人轻轻笑了起来,“自小姐走后十几年了,整座皇宫,只有我被封为夫人,也只有我的昇儿这一个皇子!陛下待我真的是专一而情深呐!”   “可我要这虚名干什么?   我是个女人,我希望和我的夫君、儿子永远在一起!可是,我的夫君日日心里念着的是一个男人……哈哈哈……   我也为小姐不值!   那年花开之时,她初初在老皇后的百花宴上见到你,便对你一见钟情。   被赐婚后更是欣喜若狂,日日在家中亲自绣自己的嫁妆,满心欢喜的盼着嫁给你……   她终于如愿嫁给你……千金小姐怀孕后挺着大肚子还要亲自为你洗手作羹汤,而你,兰国尊贵的太子,在她将要生产时,便迫不及待的筹划着安排脱离开自己身上的一切,永远离开她,离开皇宫……   小姐的病逝,主要就是因为你!   小姐无意中听到老皇后派人掉包你发出的信件,才留住你在这宫里的事……是你的无情让她在孕中便开始担惊受怕,而孩子的不翼而飞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住口!”   魏夫人的指责让兰王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黄昏晓。   “你既然知道暮儿是她的骨肉,为何还要处处针对暮儿,策划这场战争?”   魏夫人轻声道:“为什么?我不甘心啊?”   那年你从宫外回来便励精图治,专心治理国家,不再拒绝女人,沉默的接受现实。我才敢有所期盼……   可你,既然只有我的昇儿,为何他还要回来?是他,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昇儿的一切!我怎会甘心?”   兰王叹了口气:“你真是执迷不悟!你以为凭什么这么多女人,只有你能有个孩子傍身?”   “朕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存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即使暮儿继承了我的位子,以暮儿的善良秉性,也断不会为难你们母子,更何况看在你曾真心待朕的份上,朕早有安排好你们母子的以后……”   “咳咳咳……”兰王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陛下……陛下……妾知错了,妾也是受人蛊惑,以为陛下心里真的没有我们母子的……”一脸震惊的魏夫人眼泪汹涌而出,移动膝盖向兰王这边而来……   南宫昇也在一旁叫道:“父皇……父皇,您没事吧,父皇……”   黄昏晓扶着兰王,喂给他一粒药丸,又为兰王运功疏导片刻。   兰王缓缓睁开紧闭的眼睛,又看向旁边一脸担忧的暮白:“看在她也曾真心待我的份上,这些年,我也的确是没能给她真正想要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贬为庶民,送出兰国吧……”   “好的……父皇!”暮白含泪点头道。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儿臣知错了……”南宫昇不住叫嚷道。   “母妃,您快求求父皇,让他饶过我们吧……”南宫昇又向魏夫人边靠近边叫嚷道,膝盖处的丝绸衣摆被磨出裂口。   “昇儿,一切已经回不去了……”魏夫人两眼发直的看着兰王,喃喃道。   这场战争,最终记在了狼子野心的大司空头上,犯事的一干人等被送上了断头台。魏夫人和南宫昇一身布衣,沉默的被送出了兰国。   兰国最后一场由兰王主持的家庭晚宴,异常的沉默。   我看着兰王和师父之间偶尔的深情对视,又看看暮白旁边的深情款款的赵凌萱。刻意忽略掉暮白看似不经意看过来的目光。   那晚兰王刚被乔装送进密道内,病情便开始发作,护送的贴身侍从和王四扶着兰王四处问药被跟随在赤王军队之后的黄昏晓所救。   兰王醒后才知道进攻的是赤王军队,几个人又慌忙往回赶来,路上又遇到往回赶的赵凌萱和来喜。   早朝时,兰王已完成皇位托付工作。   刚刚兰王也讲完了自己漫长的故事,总而言之就是,他之前误会师兄黄昏晓了,答应要等他成亲生子的回信并非师兄所写,孩子是被伤心的师兄抱走的,而他看到的师兄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也是误会了,那是师兄找的奶娘……   现在,兰王要和他的师兄,也就是我和暮白的师父,他们要一起离开兰国去过自己的二人世界了。   暮白的反对早已宣告无效,当然了,就暮白这孝顺的性子,也不是真正要去阻止自己的老爹追寻自己的爱情的。   只是晚饭后,兰王单独把我叫到院中,说自己不再反对我和暮白在一起了,算是怎么回事?   除了让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平静接受现实的心再起伤心的涟漪,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几天,我反复回想入丽都后发生的种种。感觉自己像个误闯入他人生活的莽撞者。   暮白不需要我也能很好的适应新的身份,以及新的责任。   而我,却活的越来越没有自我了。曾经那个潇洒说爱恨的紫矜去了哪里?   既然不属于自己,又何必苦苦纠缠。何不离开……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人?   我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陛下,我也正打算离开兰国去远游……”   “小紫……你,不再考虑一下吗?”兰王叹了口气,“先前是我太过偏执,对你和暮儿干涉太多……但是,我也是担心你们……”   “陛下无需解释太多!我都明白的……”   我看着天上的弯弯的一道上弦月,眼前浮现的是少时在凤栖山时的日子,十几年的相依相伴,有人真心待你的感觉真好啊。   爱上暮白大概是我今生不可逃脱的劫。   可是真正的爱,不是囚禁,不需要为了对方剪掉自己的羽翼,而应该放手让他去飞翔。   正如我和暮白,我想要的是长相守的爱情,而他注定背负太多责任和义务,他不能给我唯一,我也不能做到为他传宗接代,或者母仪天下。   此生我们注定背道而驰。   兰王望着我还要再说什么,黄昏晓拉住他道:“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两人挽着手离开了。   我在院中看着月亮又呆坐了半晌。站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暮白终于站了出来:“阿紫……”   依旧是他特有的温柔的嗓音。   “我带了酒,陪我坐坐好吗?”   “……”   此时已是暮秋,晚风带着凉意,我与暮白一人开了坛酒,上好的菊花酿!   依稀想起这酒正是为八月中秋赏月那晚而酿。   一晃半个多月了,这酒终于还是喝上了,却满嘴苦涩,这月亮也赏了,也再没有当时的月儿圆。   “阿紫……你能不能不要离开……”   “暮白,我们两个人缘分已尽,何必做无谓强求呢”   “我,阿紫,我爱的人从来只有你!”   “暮白,还记得我曾说过的那句话吗?我说过,若你不能给我唯一,又何必给我希望。即使到现在,我依然是那样想的。   若不是唯一,我宁可离开。”   暮白紧紧拉着我的衣袖,满眼痛楚。   我在微弱的月辉下,细细再看他的眉眼。   还是,怎么都看不够……   我们在月下静静相拥。最后一个拥抱,用无声来道别。   “小白师兄,你还记得在山中时候……”   那晚的最后,我和暮白以旧时光佐酒,一口一口对饮,直喝到夜深人静,暮白趴在桌上睡去……   “王妃娘娘,你不必担心。暮白是个很好的人,他既选择了你,必会善待于你……”   月亮门后走出满脸复杂的赵凌萱,她是何时出现的,我们都没有在意。不过,看她的表情,想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她沉默的看着暮白片刻。又看向我。   “那日夜里,城门初见,对我而言是此生最美的梦……” 第20章 捡个王爷   “当初陛下初下征集适龄女子给晋阳王选妃的命令,我父亲是兰国太尉,我又到了婚嫁年龄,自然躲避不过……   我自小被父兄宠着,性格也养的比较任性,父亲让我入宫,我便偏要离家出走。结果……”   赵凌萱的脸上泛起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到平生最狼狈的一幕被你们看到了。那个时候,我正有点后悔出逃呢!”   她看了一眼暮白:“但是我又很庆幸,被他所救。   回家去和父兄描述这番奇遇,常在皇宫当差的二兄怀疑我遇到的正是王爷和你。   我便央求二兄带我乔装入宫。   那一日,倾盆大雨中,我终于又见到他了。尽管他的面容看起来那么憔悴,却依旧那么俊秀出尘……   二兄告诉我,兰王病重,晋阳王近来每天在政务和兰王床前来回忙碌。而且兰王因为病重,在催晋阳王尽快娶妃。   我回家便央求父亲帮我,晋阳王妃只能是我一人的,我嫁给他,定会好好为他排忧解难。   后来,父亲好像瞒着我与王爷订下了什么约定。不过父兄不告诉我,只说晋阳王是个有担当的人,必会善待与我……”   听完赵凌萱的话,我还真的是很羡慕她有个好父亲,还有真心待她的哥哥们。   “你说的没错,暮白是个有担当的人……他既娶了你,你便是他的王妃,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作为师弟,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赵凌萱不再说话,轻抬了一下手,一群宫人进来有条不紊的把醉酒而眠的暮白扶进轿子里。   赵凌萱回头,认真朝我行了个礼,我还她一礼。   她便沉默的上了同一顶轿子。   我看着轿子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很潇洒的说分别。下一刻,无尽的悲伤便向我席卷而来。   黄昏已尽,我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巷子里,青石板上木屐声声叩响。   肩上的包裹里放着我随身带着的几件衣服,还有我今晚的口粮。   我得赶在日落之前找到自己下一个躲避黑暗和寂寞之处。   “嘿……哈……兵兵乓乓……啊……嗯……”   前方有人在打斗,我停下脚步,侧耳听了一下,大概有五个人。   大概已经打的差不多了,几个黑衣人在我走到那里之前便匆匆离去。我看了一下地上躺着几个已经气绝的黑衣人,以及一个熟人——青茉。   此时的青茉,一改往日的风度翩翩,鼻青脸肿,很是狼狈的躺在地上,见我走来,他冲我一笑,龇牙咧嘴的样子,又像极了往日的那个云淡风轻的九王爷。   “你来了……”   我扶他坐起,闷闷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哟……”他突然大声呻*吟道。   我只好问他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他才慢慢消停下来,委屈道:“我在这里等紫矜啊!结果却被一帮土匪暴打一顿……”   又在胡说八道,明明看衣着就不是土匪啊。我保持沉默。   “紫矜,你可要好好对我呀,我伤的可重了……”   我只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任劳任怨的扶着他慢慢起来。   “我没有多余的盘缠,只能先带你去找个庙先呆一晚,再去帮你买点药回来……”   “什么?跟着我堂堂九王爷,你竟然要去住破庙?”青茉听后却很惊讶的嚷嚷道。   “你不是刚遇到土匪吗?”   “哎呀,他们只是喜欢打人,并没有抢走我的钱袋啦!”   好吧,跟着九王爷,我的确不需要为生活操心。   于是,在离开皇宫半个月,住了两天破庙后,我终于又可以洗个干净澡了。   “紫矜,快来帮我脱衣服啊,人家的手动不了了……”那边青茉王爷正坐在木桶边和自己的衣服作对。   好吧,刚刚只是我的意淫而已。现在,我该去伺候这位衣食父母了。   好在刚刚虽被人群殴,其实大部分只是皮外伤,只是……我盯着青茉背上的几处痕迹,正待继续帮他脱其他衣物,他却背过身道:“紫矜,你先出去啦!”   我笑道:“九王爷这是害羞?”手上却还是停下了动作,“你小心一些,我就在门外,有事就喊我。”   青茉脸色微微窘迫的点点头。   我站在房间外,楼下是吃饭的大厅。此时正灯火通明,这里离皇宫已有很远的距离了。   远到再也不会在人群中听到关于兰王陛下已离开皇宫去云游的消息,也不会再听到晋阳王已登基,成为兰国新的兰王的消息,更不会听到,新王发出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派兵在民间默默寻找一个人的消息……   我很好,你好吗?   这半个月来我替你几乎游遍了兰国一半的国土,见识了南部有名的沧澜山,那奇峰异石让我惊叹大自然的巧夺天工,也让我封闭已久的心门豁然开朗。   我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可我有点想你也是真的……   “紫矜……”青茉的声音忽然想起。   我回过头见打开的门内,他披着一件内衫,头发湿哒哒的散在肩上,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抬头冲他笑笑:“你洗好了……头发怎么也不擦擦?我来帮你吧!”   我朝门内走去,找来一条干毛巾。青茉很配合的低下头安静的让我擦头发。   “紫矜……我这次来,其实是听说了暮白大婚的事,只是我到的时候,才知道,婚礼提前了,而你们还经历了一场反谋逆的战争……”   我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说道:“嗯,老兰王病重,所以婚礼提前了……”   “紫矜,你和暮白……”青茉又抬头问到。   “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我用手指梳理着他的长发。   青茉眼睛亮亮的看着我:“紫矜,和我去青国吧……”   留在这里除了睹物思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好。”   青茉的脸上顿时裂开笑容,他情不自禁的抱住我的腰。   我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神,不自在的道:“真是丑死了,你的脸上又青又紫……”   “啊,怎么会……”青茉刚问了出来,大概又想起先前刚回酒楼的时候照过镜子,于是终于继续安静下来。   我摸摸他的头发,起身拿过刚刚大夫给的膏药道:“你的头发擦的差不多了,我帮你上药吧?”   “好的,谢谢紫矜!”青茉看着我又笑眯了眼睛。   “其实,我们青国的景色也是不错的哦……”   我在青茉喋喋不休的述说夸耀中,打开青茉的衣服,满身青紫中,那道离心房不过一寸贯穿左侧胸背的疤痕已经结痂生出新肉,颜色淡淡的,不同于其他的肤色。   “紫矜……”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颤抖着手轻轻抚上那道疤痕。   我用细匙挑出药膏帮他涂抹着身上的青紫新伤。   而那旧伤,很明显不是这次落下的,可我为何却觉得如此熟悉,如此难过?   我放下药膏道:“你先休息吧,我也,回房洗漱休息了……”   青茉看着我,点点头。   我站起身,脚步虚浮的往旁边而去。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那个青衣人…… 第21章 梦中青衣   梦里是在一处狭窄的山崖下,我和青衣人领着一支军队正在依次通过狭窄的出口。   头上忽然滚落下大块的石头,我军顿时一片慌乱。   战马惊慌,军士既要忙着控制马,又要分心去躲避石头,踩踏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的坐骑虽没有其他战马那般惊慌,也有些控制不住,这时青衣人飞身坐到我身后,帮我控制住战马,又就势带我躲过接连不断的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惨叫声渐渐变弱,前后方突然出现大队敌军,将我二人封死在这狭窄的过道里。   那一刻,我仿佛能听到死亡的倒计时。   突然,青衣人带着我驾马飞速冲向人少的后方,而后带着我飞身而起,战马直直往前奔去,敌军顿时向两边分散,青衣人一手拿枪,激挑两侧敌军,杀出重围,带我飞奔而去。   后面追兵不断,青衣人带着我策马狂奔,风吹散了我的玉簪发髻,我渐渐感觉环抱住自己的那人胸怀在远离我的后背,然后滑落下马……   我回过头,大声呼喊着慌忙去抓跌落的青衣人……   我盯着马上的那个我,双目赤红,形态疯狂,可那飞舞的青丝下,明明是一张女子的脸,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看到那个我慌忙拉住缰绳,不待马停稳便飞身跳下马,重重跌落在地上,然后起身跌跌撞撞向青衣人跑去。   青衣人左胸被一枚长箭贯穿,胸前青衣湿透,已是进气少出气多,我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虚弱的对我说:“子衿,快走……”   “紫矜……紫矜……”半梦半醒间,我睁开眼睛,黑暗中有人举着一支燃烧的蜡烛站在我的床边。   “紫矜,你做噩梦了吗……”   我愣怔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人。   “青茉?”我掀开被子起身,一手拽向青茉的衣襟。   青茉被我用力拽住,跌倒前手忙脚乱的扑灭了蜡烛。   黑暗中,青茉带着我倒向了身后的床。   “啊!”   “嗯……我的手!”   “起来!你压死我了!”一阵寂静后,我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道。   “紫矜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人家好感动……人家不要起来……”奈何青茉看着清瘦的身子骨压得我怎么也挣扎离开不得。   “青茉……”我叹了口气,忽然又觉得刚刚实在太冲动了,只是个梦而已。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疑惑道。   青茉翻过身,和我靠在一起躺在床上,“紫矜刚刚在做噩梦吗?我听到有叫喊声所以过来看看。”   “嗯……”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透出的微光,深秋早上的空气呼吸起来也让人变得平静。   算是吧。我能很清晰的看到梦里的那个我,虽然穿着男子的服饰,但分明是个女子。可是,那个青衣人……像极了很久之前梦到的那个一直在奔跑的人,那么浓重的悲伤……   似乎两次都是在遇到青茉后……青茉,和这个青衣人,他们之前有什么联系吗?这到底是梦,还是在启示什么呢?   “紫矜……我们今天就启程去青国吧!”青茉抱着被子窝在我耳边含糊道。   “呃,还是再呆几天吧,你脸上的伤……”   我的话刚一出口,青茉便气闷得叹了口气,“这帮家伙!”   我翻身起床,“你等等,我记得包裹里好像有一只金创药……”   我将包裹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那只小瓷瓶。   又去旁边房间拿了一些纱布,回到床前时,青茉已经很自觉的坐起身,我点亮蜡烛,用干净的纱布沾了液体帮他把脸上的伤都涂了一遍。   正准备收起瓷瓶,青茉已经拿过,他对着烛光转动着小瓷瓶,上面是暮白写的名称和说明。   “快点还给我!”我不禁伸手抢到。   青茉躲过我的手,看着我笑道:“紫矜有这么好的药昨天却藏着不给我用……现在既然可以帮助我尽快恢复伤痕,就送给我好不好?”   “这……”我有些气闷,这是我身上唯一一件暮白送给我的东西啊……   “喏,我用这个来换,好不好?不要这么小气嘛……”   一枚凉凉的物件被放进我手里,我低头一看,是一块小巧玲珑的翠绿色玉章,顶上的扣眼里穿着一段红色的丝线,丝线上面挽着一个漂亮的如意结。   “紫矜,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哦……”青茉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抹请求。   我只好点点头:“瓶子要还给我哦……这个玉章,还是还给你吧……”   “……我堂堂青国九王爷,一诺千金,送出去的东西,概不回收!”青茉扭过头不看我。   我只好不再说话。   外面慢慢开始有人声和走动声传来。我穿好外衣和鞋子,“我去让伙计送点水和饭菜上来……”   洗漱后,两人吃过饭,很是无聊的在客栈房间里窝了半个上午。   青茉又开始喊了:“紫矜……帮我梳头发……”   我看了看他那此时正像一堆稻草一样杂乱的长发,还是忍不住答应了下来。   “嗯,帮你梳头可以,但是青茉待会儿要陪我去逛街哦!”   “……好吧……”   犹豫了一早上其实是因为我也不太会梳头啊,我平日的头发都是随便梳顺了挑了上部分的头发绕成团再拿木簪一插便了事,但是青茉这么讲究的人,平日里的头发都是全都束起来集于头顶再戴玉冠。   更何况还是这样又长又滑的一头乌发。费了半天劲才梳顺,我用手指穿插着玩了一会儿,有点犯难了。   青茉安静得坐着看着铜镜里两个人的影子也不知道在想啥。   有了。我翘了翘嘴角。   “好了!”   又过了很久,我放下梳子道。   有美一人,长发披肩,背后一缕头发用素色丝带系了,典型的“背影杀”呀!   我满意得转到青茉前面,双手放在他的两肩看他。   精致的脸庞两侧各留了一缕头发,青茉抬起眼看我,狐狸脸上狐狸眼,再配上这个发型,哎呀,这是要秒杀美女中的美女男人中的男人的节奏啊!   呃,要是没有这些该死的青紫痕迹就更完美了……   我想了一下,找了块纱布给青茉戴在脸上,被青茉一脸嫌弃的扯开了。   他看着铜镜里的影子,一脸震惊的看着我,“紫矜,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什么?”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青茉呆呆的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你的头发太滑、太长了……”才不是因为我绑了很多次都绑不好呢。   青茉不置可否,看看铜镜,脸上的伤被头发遮住一部分,早上涂的药也起了一部分作用,伤痕看着浅了不少……我便顺利的拉着他出门了。   当然青茉也如愿被人围观很久,直到我们从一家裁缝店出来后,我看着脸上戴着个素色大纱巾的青茉,心里也松了口气:终于能歇口气好好逛街了。   在青茉的坚持下,我们决定明天就离开兰国了。在此之前,我决定要好好吃遍兰国美食。   我喜欢的酒酿圆子、糯米糕、糖醋排骨是必须要吃的,当然了,路边各种其他小吃也是不能放过的。   可怜青茉一个伤员为了我肚子里的馋虫,硬是忍着不适陪我行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大家肚子饱胀才慢慢往回走。   快到客栈时,我很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青茉王爷够意思,小的愿意今晚帮您洗澡上药以报答今日舍命相陪之恩!”   “嗯,我觉得可以!”青茉故作深沉的考虑了一下,认真回答道。   我看着他一笑,正待再说话,却见他脸色一变,带着我飞身退后几步。   “阿紫!”   我抬头看去。他还是来了。   略显宽松的白色锦袍,苍白的脸上是惊喜的表情,来喜站在他旁边也一脸开心的看着我。   暮白的样子好像是生病了。怎么这么不当心。   “你……”我忍不住朝他走去。   手却被人拉住,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紫矜,不要!”青茉紧盯着我,朝我摇了摇头。   对啊,我不能再回去了,难道忘了那段宫中的日子了吗?那不是我要的。   “青茉,我们走!”我看着青茉轻声道。   “好!”   青茉拉着我转身飞奔而去。   “阿紫!”   我看着飞身而来与青茉打成一片的暮白,一个是有伤在身,一个也是有病在身的感觉,这架也打的跌跌撞撞却互不相让。   “你既然给不了紫矜他想要的,又何必在这纠缠?”青茉给了暮白一拳。   “你又能给他什么呢?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阿紫,谁知道你是藏着什么心思?”暮白还了青茉一掌……   “你们不要再打了!”   我在旁边干着急,可是没人理我……   “唔……”好痛啊,我跌落在两人之间,挡住了两人同时递出的一掌。   “紫矜……”   “阿紫,你怎么样了……”   “咳咳,青茉,你先离开一下,我和暮白说几句话就走。”   青茉看着我们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慢慢走远了一些。 第22章 心结可解   我离开暮白的拥抱,看着他:“小白师兄,虽然做不成恋人,阿紫心里你依然是我的亲人。”   “阿紫此生最大的心愿是有个人真心爱我,不会为名利,不会为世俗,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抛下我……”   “阿紫,先前是我做的不对……你走后,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你,我不能没有你,不要离开我!”   “先前是我太过狭隘,离开你后,我走遍了兰国几乎半个河山,即使只是看看风景,也觉得心情开阔激动……当我重阳登高,站在沧澜山顶远眺脚下的山川时,我忽然明白,我想要的是能和所爱之人自由自在的,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而不是被爱禁锢,不得自由……”   我一边说着心底的话,一边看着暮白的眼睛,他看着我,目光渐渐黯淡,渐渐浮起雾气。   这几个月的经历,暮白成长的很快,他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师兄,也是兰国子民的王,是让他们安居乐业的领导者。   他太有责任感了,就像当初他在我和老兰王之间摇摆徘徊,无法抉择,而这也正是他不会是我想要的那个人的原因。   赤王退兵以后,师父也曾找我谈话。   他是赤王的弟弟赤尧,刚出生便失去母亲,被母亲的故人,也就是我们的师尊,收养教授武功。   他渐渐长大,师尊也告诉了他他的身世,他的母亲本是老赤王最宠爱的妃子,结果因为后宫争宠被人陷害,拼死生下幼子后离世。   哥哥因为早前便被记在不能生育的皇后名下在宫中平安长大,而他则被母亲托故人偷偷带出了皇宫。   师尊后来又收养了一个孩子,便是老兰王南宫月,几乎是和我与暮白同样的经历,闷骚的黄昏晓不可控制的喜欢上了调皮活泼的南宫月,而南宫月也喜欢这个真心对待自己的师兄。   后来老兰王生病,派人接走了南宫月,离别前,南宫月承诺黄昏晓,很快会来接他去兰国和自己一起生活,黄昏晓开心的应允了并赠给了他自己随身佩戴很多年的玉佩。   后来自然并没有等来南宫月,黄昏晓很是失落了一段时间,正想着下山去找南宫月,师尊却病倒了,只得忍着思念日日侍奉在师尊床前。   这十八年来,师尊待他如同亲子,每年母亲忌日,便是师尊最不开心的时候。   母亲死后,师尊为她在山中挑选了风景最好之处立了座衣冠冢,每年带他祭拜过母亲便让黄昏晓离开,自己则在那里独自饮酒到夜深。   而他也在年年岁岁师尊的日渐消沉中品出这如海的深情,尽管师尊从来也没有告诉黄昏晓他和母亲的故事。   师尊终于还是平静的离开了,黄昏晓把他葬在母亲的衣冠冢旁,与母亲比邻而居,这也是他临死前的心愿。   收拾好行李,黄昏晓便下山了,师弟不来找他,也许是不方便,那么他自己去见他好了。   只是跋山涉水的他刚到兰国,便听到他们的太子妃即将生子,兰王大赦天下以祈求自己的孙子平安降生的消息……   待打听到当今太子的名讳,黄昏晓不禁怒火攻心,师尊走了,这个世上,他最在乎的人便是南宫月,而南宫月却背弃了他们的誓言和对他的承诺。   黄昏晓在兰国街头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最后还是想要亲自去见见他,问问清楚。   只是那天夜里,他躲在太子宫的房梁上,看着南宫月正满面喜色的看着美丽的太子妃圆圆的肚子,嘴里说着关切的话,眼睛恨不得要戳穿太子妃肚子的样子着实让黄昏晓心灰意冷几近疯癫……   犹如父亲的师尊的离世,深爱的南宫月的背叛,这两种痛苦像两座大山同时压倒了他。   一个人在客栈躺了大半个月,心灰意冷下,病情反反复复,可是对南宫月的执念让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幸得有银钱差使,在店伙计的帮助下身体逐渐恢复过来。   再调理休息一段日子,又传来兰国王宫的小皇子满月皇宫大肆操办满月酒的消息。   既然南宫月这么在乎这个孩子,黄昏晓便决定偷走这个孩子。   他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只是看到孩子身上的那枚曾经属于自己的玉佩时有了一丝犹豫。   后来,黄昏晓带着婴儿时的暮白搬到了青国的凤栖山中,为了养活暮白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好在他随师尊学了不少本领,为了谋生,他时常下山出诊,或者卖些难得的草药,日子便也渐渐好了起来。   后来又收留了我,随着我和暮白渐渐长大,他也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了,他的兄长赤王着急他的婚事,逼婚越来越狠,他无法,便让我和暮白自己去游历成长,自己借着云游的幌子躲了出去。   后来还是被赤王给“抓回了”赤国,黄昏晓无法,便告诉了赤王自己和南宫月的事,赤王气闷很久。   直骂兰王不是个东西,又恨自己这个弟弟太过仁慈懦弱,遇到这种事就该去抓着人家打一架说说清楚要个说法啊,怎么能不声不响的自认被人抛弃啊。   又说这弟弟也真是个死心眼的,人家孩子都生两个了,你还为他守身如玉个啥?还不赶紧的,娶了几个美貌女子早点生一窝胖小子去气死人家!   奈何这傻弟弟油盐不进,无法,当哥哥的只好计划着厚着老脸去为他讨个说法,让他彻底死心从头来过!   真是瞌睡极了有人送枕头,刚好就遇到魏夫人求救,赤王便将计就计得点了大批军队,浩浩荡荡的向兰国挺进了。   傻弟弟也被吓得跟随而来,想是怕他不利于他心上人。   结果在兰国密道外遇到兰王,两人才解开误会。   故事讲完后,我记得,黄昏晓叹息了很久。   “我那时候,如果能亲自问问月儿,也许后面就没有那么多事了,所以很多事情要说开了才好,说开了,告诉对方你心中所想,少一些误会,才能少很多遗憾……   阿紫,你和阿暮都是师父的好徒儿,都是善良的好孩子,师父对不起阿暮,自小就让他离开父母,又因此间接害死他的母亲……师父想要补偿他,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他……   阿暮喜欢你,如果你也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师父我自然也是高兴的。但是阿紫,师父作为前车之鉴,却还是希望你能是真心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你若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也希望你能和他说清楚,让彼此不因为误会留下遗憾……”   师父说要让彼此不留遗憾,可我那夜还是忍不住当了逃兵。   我无法接受暮白的身边多出的赵凌萱,也无法亲口割舍这段感情,而只是像个怨妇一样说着因为不是唯一而不能接受。   “暮白,我不曾后悔爱上你,只是我们会走到今天,阻隔在我们之间的,只是因为不合适。你的责任感,注定了你不会为我放弃你的子民,而我亦不会为了你而愿意困死在那座皇宫中……”   亲口对着暮白说出这些话,我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滴血,我还未曾学会忘却,却不得不挥剑斩断情思。   也许下一刻我便会后悔,但是我更不想面对的是在未来,那个日日在后宫中争风吃醋而变得狭隘自私没有自我的我,也许还要面对满朝大臣的口诛笔伐。   我苦笑了一下,我或许可以不在乎,可是暮白呢?到时候他又将在我和满朝文武中左右为难吗……   “阿紫,我们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   “暮白,赵凌萱也许才是那个真正适合你能帮助你的人。我们都放下这段感情吧……”   暮白苦笑了一下:“阿紫,你确实不应该原谅我,早在我拿自己的婚姻为筹码的时候,我便在失去你……呵呵,我背弃了你,也背弃了我对你的承诺……”   “暮白……你有你的立场,我可以理解你,只是却不能接受你的做法,只是我离开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更因为未来那个有可能因为后宫争宠而变得狭隘自私锥心刺骨失去自我的自己……”或许这才是我最怕的吧。   “阿紫……你别说了!”暮白的眼睛变得红肿,他看着我脸色愈加苍白,他闭了闭眼睛道:“我放你走……”。   停顿了很久后,我正欲起身。   “阿紫——你拒绝我是因为青茉吗?”暮白紧拉着我的手问道。   “不是,我是昨天才遇到他的,他受伤了,我们是朋友,所以就顺手帮了一下他……”其实是青茉帮了我,若是没有他,我现在可能还在流落街头。   “阿紫,你还记得季文玉吗,他其实是青茉安排出现的,还有后来王四的到来……他对你或许还没有表露出恶意,但是他做的这些事却让人无法理解,你,若是和他在一起,一定要注意!”   “嗯,师兄,你快回去吧,阿紫以后若有机会回来兰国,便来看你……”我勉力站直身子看看正在往这里匆匆而来的青茉,又看看正在起身的暮白道。   “阿紫你要离开兰国?”暮白诧异道。   “嗯,我想跟着青茉去青国看看……”我看看青茉道。   青茉见我的样子早已伸出手扶住我,我放松自己靠在他身上,胸口还在闷闷的疼,刚刚他们两人真是下了死力。   “阿紫若是累了,兰国永远向你敞开大门,我在兰国等你回来!”最后一句暮白是盯着我说的。   “皇上,紫公子!”来喜忽然托着个盘子走近我们,暮白走近他,掀开托盘,只见上面是一叠银票和一袋碎银,另有几个玉瓶。   暮白看着我道:“阿紫,你外出游玩,身上带些银钱和疗伤的药吧。”   我刚要拒绝,暮白的眼神却让我不忍再反抗,就让这场离别这样作为结局吧,就像我只是个离开师兄外出远游的师弟,总会有回来的一天……   我点了点头收下托盘,余光看到青茉黑了一张脸。   来喜过来搀扶暮白,我和青茉在夕阳余晖中目送他们远去,不远处王四带着一对侍卫和马车在等着他们,我看着暮白上车,看着他们掉转身,看着暮白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们终究会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纵使再多爱恨不舍,今生也许都很难再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坚持了一个多月下来,忽然觉得坚持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这个坑总会有填完的一天……吧,希望是今年。 第23章 物是人非   “紫矜,我们回去吧。”青茉侧身看我,低声问道。   我点点头,和青茉互相搀扶着回到客栈。   “哈哈,师兄这个地方有这么多好玩的人和东西,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暂居吧?”我扬起笑脸看着暮白道。   “阿紫喜欢,那我们就在这里置办一处地方吧……”暮白看着我温柔的笑道。   “小白师兄真好!”我开心的拉着暮白的手笑道。   “小白师兄……你长得真好看!你要是女子就好了,你要是女子,我就娶你啊!”我在草薇堂的院子里捉弄暮白道。   暮白的脸瞬间红了,他低下头轻声道:“阿紫……你……不要胡说……”   “暮白此生只认定阿紫!”   “阿紫,这半个月我不敢去找你,是怕他们加害与你,我原本以为自己装作对你不理不睬,可以让你置身事外,可是现实却由不得我……”   “阿紫,魏夫人谋反,父皇病重,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阿紫,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暮白,暮白!”我从梦中惊醒,在黑暗中喘息了很久方才意识到,我和青茉早已离开兰国了,而我和暮白也真的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早。”我刚出房间,便见青茉正在院子里舞剑,动作矫捷身姿优美,手里的长剑舞的咻咻作响,火光四射,看着很是淋漓尽兴。   看来车上赶路的这些日子,他也不太好受。我想起去兰国时,他那长长的行仗,再想想回来时坐的那辆虽然结实防寒却不知简单多少倍的马车,不禁冲门边站着的随喜咧了一下嘴。   和暮白告别的次日,随喜便赶到了我和青茉所在的客栈,三人便动身返回青国,因为我的坚持,先回了一趟长亭镇,青茉没有多说什么,回程只当是陪我散散心。   离开暮白,彻底告别这十几年的前尘,于我而言,实在太难。   我每日里不思茶饭,也无法释怀,青茉担心我,便也陪着我坐马车,给我讲青国的风土人情,有趣的奇闻异事,大部分时候见我神色恹恹,便陪着我沉默。   随喜在一旁也是言行谨慎,不敢惹我生气。   我终日沉迷于自己的情绪,不能自拔,直到有一日,才开始意识到不该再这样下去。   因为一路没有游山玩水的心境,一直在闷头赶路,不到半个月,我们便回到了长亭镇。   日落前马车停在草薇堂外,院门敞着,我看着整洁的院子正疑惑不解,就见王书宁和季文玉从屋里迎了出来,我不由得吃惊的看青茉。想起暮白的话和青茉明显不打算再隐瞒的样子,我没有多问什么。   季文玉向青茉熟稔的行礼汇报,随喜在一旁卸马车搬行李。   王书宁走过来和我对了对拳头,揽过我的肩膀到:“紫兄你们终于到了!我盼得花儿都快谢了!”   看到熟人,我心中也很是开心,看看文玉,低声道:“你小子,整天陪在佳人旁边,还有心来挂念我们吗?”   “哎呀,文玉虽然是答应与我交往了,但是却不松口答应我的提亲——”   “不会吧,她不是孤儿吗?”   “她说要等她主子答应才会考虑答应我……”   王书宁边和我说话边注意着文玉那边的情况,这时候突然大声道:“哎,九王爷好!里边请!里边请!香茶早已准备好了!快进去歇歇!”   边说着边狗腿的往门内迎着青茉……   我看着他摇摇头,嘴角不禁上扬。青茉回望我,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一行人便陆续进了堂屋。   我和暮白离开前,原打算托王书宁帮忙卖掉草薇堂,青茉却执意要买下,我心中有愧,便央求暮白转让给了他,结果回头他便也跟去了兰国,这院子便让文玉代为照看。   王书宁自然是不高兴让文玉整日里打扫庭院的,从家里带来几个仆役来供差遣。   九王爷很是怡然的享受着这干净的庭院和美食后,正喝着王书宁亲手捧上的据说是用早上采下的露珠泡煮的生长于陡崖峭壁的大红袍,露出满意的微笑,王书宁便抓住时机很有眼色的委婉提了提自己想要迎娶文玉的想法。   九王爷很是纠结的考虑了很久后,艰难的作出了决定,说:文玉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自己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所以自己一定要为她找一个真心待她的良人才能放心……   王书宁咽了咽口水,只好继续再接再厉的在九王爷面前表现。   趁着前厅的热闹氛围,我静静离开,慢慢走过内院,推开暮白房间的门,那些瓶瓶罐罐,依然还摆在原位,长桌上的那本《三国记事》也还是放在我最后一次放的位置,一切仿佛都没有变,用手指划过桌面,并不见灰尘。   我躺在暮白的床上,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暮白的味道早已消失不见,我静静躺在这间屋里,直到夜色笼罩,直到静静睡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怀念我们的曾经,暮白,明天之后,就让我开始忘记你吧……   此时我对随喜使完眼色,便见他一脸吃惊的看着我,青茉听到我的声音也回过头冲我道了声:“早!”龇牙一笑,像只可爱的狐狸。   “九王爷早!紫兄好早!今日看你气色不错,肯定有喜事发生!”王书宁正从旁边租的宅子过来,大冷天拿着把扇子,一见我便满脸热情。   我很是受宠若惊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回道:“借王兄吉言了,不过喜事从何说起呢?”   王书宁停在我面前,打开扇子扇了几下,又盯着我使劲眨了眨眼,又朝青茉的方向使劲眨了眨眼。   “王兄,你眼睛怎么啦?”我惊奇道。   青茉正背着剑往内院走去,我吃惊的看着他打开了我原来的房门,又忽然意识到这院子已经不归我和暮白了。于是很自然的闭上嘴。   “兄弟,我的终身幸福啊,你能不能……算了算了,当我没说……”王书宁哀叹了声,继续殷勤的为九王爷的早餐忙前忙后了。   我换掉瞬间沉下的表情,悄悄扬起唇角。   早饭的时候,青茉清了清嗓子道:“文玉啊,这院子里怎么还有这么多草药药材之类的没清理掉啊,你家王爷我昨晚睡的有点不太舒服呢!”   “王爷,这个,嗯,文玉……”文玉和王书宁都抬头看我。   我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这医馆已经不开了,这些药放着也是浪费了,不如就赠送给需要的人吧。”相信九王爷也不差这几个钱,而暮白,我想他也是愿意这些药送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好,就依紫矜的意见,真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呢!”青茉开心的看着我道。是难题才怪,他这是等着我主动提呢。   于是吃过饭,文玉和王书宁一个负责写告示,一个负责整理分类药材,几个仆人也来帮忙往外搬。   门外陆续来了几个人。大家看到告示:兹草薇堂将做他用,现处理库存药材,明细如下,有需要者请按需领取。   告示下的桌子上放着每样的样品,样品前贴着各式药材的名称功效,供人查看选择。   来人纷纷问,“暮大夫回来了吗?”“暮大夫还回来治病吗?”“我家孩子的病之前就是暮大夫给看好的,暮大夫真是个好人啊……”“这个药真的是免费赠送吗?”“当然是真的,暮大夫之前帮我治好病,见我家贫还免了我的医药费呢!”   “这些药都是暮大夫亲手制作的呢,都是治病救人的好药啊!”大家奔走相告。   人越来越多,我站在旁边帮忙招呼客人,一边发药一边回答他们的各种问题“暮白他有事,不再回来这里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不回来了”“不会”……   这一次我真的确信,暮白真的已经从我的生活离开。   整整用了两天,十几个人忙的团团转才彻底清理掉这些药材,大家都感怀暮白的好,我冲青茉咧了咧嘴,傲娇的九王爷昨天看到我们的疲惫后,今天竟也屈尊纡贵的帮忙发药。   “给!”我拎了条布巾递给青茉“谢谢你!”这也是暮白的心愿吧。   “紫矜,你终于明白我的好了呀!我太开心了,哈哈哈……”好吧,看着面前这张不禁夸的笑脸,我想收回刚才的话不知可不可以。   鉴于这两天的辛苦,我们的大金主九王爷终于决定拔下一根金灿灿的汗毛请我们全体第二日去青河最大的画舫游湖赏舞。   大家欢呼一声便继续去各自忙剩下的活了。   我很是怀疑的看了看他,青茉很淡定的道:“这次是真的有美貌小妞的,而且歌舞绝对不俗!”   好吧,明天跟着九王爷去堕落一回。我也很镇定的点点头。 第24章 青河画舫   次日,大家一大早就起身,吃过饭后除了值班和洒扫的几个被赏了钱留下看家,其他几个一二等仆人随着我们一行五人去了青河画舫。   我站在青河最大的画舫上,寒风拂过我的藏青色斗篷,帽檐一圈白毛抖动着,轻抚我的脸庞。   举目四顾,飘雪的河面很静谧,河两岸的房屋笼罩在飘洒的雪花下同样很安静。那座数过鸭子的拱桥,那条买过冰糖葫芦的巷子,还有卖各种有意思的旧货的小铺,我常去听故事的茶楼……   “紫兄,这么冷的天,待在外面做什么?”   我回头望去,王书宁正掀开帘子出来,边说着边向我招手,“快点,就等你了!”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随着他进了船内。   刚掀开帘子,一股暖风迎面而来,画舫内摆着香炉,空间封闭,香气熏得人脑胀,刚刚趁着歌舞表演正热闹的时候,我便独自去了室外。   此时再进船内,看到窗子被打开一半,几个美貌的歌姬抱着乐器,奏着小调,文玉及几个女婢远远坐在一边喝茶赏雪,另一边王书宁随喜等几个男子正围着青茉投壶喝酒。   我朝青茉望去,他正拿着一只竹箭投向对面席子上的一只直颈瓶大肚中,瓶中已经插了好几支箭,瓶子底下更散落着不少竹箭。   只听瓶中“咚”的一响,这支箭微弹了一下便停留在瓶内,大家哀声一片,一个个端起面前的酒杯喝掉杯中盛满的酒。   王书宁刚放下酒杯便跑过来拉过我的手道:“紫兄,快来帮帮兄弟,青公子一人敌我们这么多人,我方实在不是对手……”大家在外还是称呼青茉为青公子。   “这个,我……”我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露出爱莫能助的眼神。   “不好意思啊,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我也不会啊……”我悄声道。   “啊,天要亡我们……”王书宁夸张的叫道,远处的文玉悄悄抿了抿唇。   青茉拉过我的手:“那么就让紫矜和我一组怎么样?”   王书宁等人自是喜不自禁,拉不到盟友,给对方塞个砸场子的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这还是对方主动要求的,那就不能怪他们了。   我不好意思的看青茉,露出“你真的确定?”的眼神,看着青茉自信的微笑,我有点心塞。   接下来的剧情中,我的表现出乎所有人意料,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我竟然连中三箭?!   王书宁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咬了咬牙,青茉则感动的小声对我说:“其实紫矜不用为了我作弊的……”我忍不住为自己喊冤,可是没人听我的。   好在三局之后,我的技术恢复了正常水平,王书宁等人才开始有点相信我们。   大家你一局我一局,有我在拉低水平,王书宁等人的信心似乎渐渐也找回了些,居然也陆续中了几支。每当这时,我和青茉都很自觉的举起酒杯,两人相视一笑,有点同甘共苦的感觉,一口饮尽杯中酒。   正玩得热闹时,忽然听到一阵惊叫,屋里进来几个手拿武器的奴仆。   我抬起头看门外,被一身皮草裹着的里正公子正踱着步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那张依旧肥胖坑洼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文玉姑娘……听说你今日回了画舫,我就急不可耐的来了……   看看,我就说这书生不是个好人吧,带你走了那么久,没有三媒六聘不说,还让你又沦落到这里。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今日就跟着我回去吧,我保你后半生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边说着边要来拉文玉的手。不妨却挨了一拳,摔了个趔趄。   “哎哟,是谁,是谁打了老子?”   “是我,张贵祥,你的嘴巴实在太臭了,我建议你去湖里砸开冰,好好漱漱口!”王书宁的脸因为生气绷得紧紧的。   “你!你要真是这么痴心绝对,为何到现在还只是让人家无名无分的跟着你呢?我看你就是个只会嘴上说说的伪君子!”里正公子叫嚷道。   “你!那是,那是……”王书宁看看文玉又看看青茉,急红了脸,半天没找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他。   “那是因为我们还在等我家公子为我们主婚呢!”文玉突然开口道。   “就是就是,很快就会有进展了!”王书宁开心的冲文玉咧嘴笑,文玉低下头没看他。   我回头看青茉,他看着我,神色并没有不高兴。   “你家公子是谁,在这长亭镇,什么都得听我爹的!”这长亭镇,并未派遣更高的官,一直只有这个里正,管着这座青兰两国交界处的小镇,由着自己的儿子飞扬跋扈的不知深浅。   “哦?是吗?”随喜不乐意了,拍了拍醉醺醺的脑袋,瞪着里正公子道。   “小小一个里正而已。看来你不仅嘴巴要洗,脑袋也得好好清醒清醒!把他给我扔到河里去。”   里正家的奴仆刚要上前阻拦,看着随喜拿出来的腰牌,纷纷停下动作,“嗯?”随喜冲着里正公子努努嘴。   为首年长的那人苦着脸带着其他人抬起自家公子那肥胖的身子去了外面寻了半天找了处没结冰的地方扔了下去。   胖公子在河里尖叫翻腾了很久,才被他们苦哈哈的捞了上来放在画舫旁的河岸上。一个个在冷风中冻的青着脸,涕泪横流。   “你们这群狗奴才,反了天了!”胖公子边打着响亮的喷嚏流着青鼻涕边叫骂道。   手下的人低着头不敢应声。   为首那个仆人陪着笑看随喜,随喜看看青茉,挥了挥手,一群人架着胖主子匆匆离去。   “你们等着!我让我爹——呜呜!”叫喊声被那个仆人伸手捂住了。   被里正公子这么一闹,原来的欢乐氛围一扫而空。   此时大家都站在了二楼的船舱外,看的是我刚刚看过的风景。   青茉看看文玉,文玉看了看王书宁,王书宁看了看我,我又看了看青茉。   青茉清了清嗓子,“嗯,刚刚那个谁说了什么?”   “哦,他说公子您应该早点同意我迎娶文玉!”王书宁立刻狗腿的靠过来道,文玉低下头,脸色通红。   “哎,女大不中留了……”青茉看着我,露出一丝伤感。   王书宁冲我猛眨眼,我咳嗽一声道:“那个,俗话说的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咱就做一次月老,成全一下有缘人吧?!”   “嗯,有缘人……”青茉拖着长音,暧昧的看着我。   我老脸瞬间通红,得,为了拽文把自己也拉下水了。   见我脸红,青茉反倒一脸正经道:“那就赶紧的吧,趁着我们还在这里停留几日。”   王书宁感激道:“所有聘礼婚礼用品全都已经准备好,只等您这边应声呢!多谢九王青公子成全,您的大恩大德,书宁铭记一生,下辈子做牛做马……”   我看着喋喋不休一脸谄媚模样的王书宁,惊的合不拢嘴,很难将他与几年前那个满脸孤傲的贵公子重合。   只得暗自感叹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呀。我又何曾不是这样呢,曾经为了爱一个人,也甘心将自己困在牢笼中。   看到王书宁的积极争取最终赢得芳心,我真替他开心,希望他们能完成我没有实现的梦。   一行人开始返回草薇堂,王书宁和文玉坠在后面说悄悄话,几个仆人早就被安排赶紧回王员外那里去报喜,顺便催他赶紧准备东西来给他儿子王书宁提亲。   至于王员外怎样松了口气,儿子终于愿意娶媳妇,又怎样骂王书宁为了媳妇忘了爹妈,整日里不着家,净知道围着媳妇转……那又是后话了。   风里隐约传来对话。   “傻子,要是公子不答应怎么办?”文玉低声问道。   “他不同意,我就一直跟着他,求着他,直到他答应为止咯!”王书宁笑嘻嘻道。仿佛天大的事都难不倒他。   我偷偷看身旁的青茉,他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哎,谢谢你哦!其实你是个很好的主子!”青茉侧着脸靠近我听着,转过脸,看我道:“紫矜,‘百年修的同船渡’,后面的是什么?”   “‘千年修得共枕眠’呀!”我脱口而出。   “……”青茉的眼睛更亮了,蛊惑的看着我道:“紫矜,我成全了他们的爱情,你能不能也给我个机会呢?”   “这个,这个……”我转过头,红着脸支吾了很久不知道怎样去委婉拒绝,好在青茉并没有再追问。   我们借着其他的闲聊掩饰了过去刚刚尴尬的气氛,草薇堂也近在眼前了。   大家听说了喜讯,自去张灯结彩,筹备婚礼不提。 第25章 青青子衿   才在屋里坐定,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门外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王员外的马车和聘礼到了。   大腹便便笑容和善的王员外带着一早就迎出去的王书宁以及聘金礼书进到堂屋,长长的聘礼担架从院里排到院外老远,引得不少人来围观赞叹。   我随着人们出来外面看热闹,院子里满目喜庆的红色。各色箱笼里面放着各种生活起居用品、日用小木器、女工用品等,金银茶饼到首饰香包,三牲糖果到米和酒,面面俱到。   旁边管事的还在说,床和橱柜之类大件的都已经置办了新的,摆放在新房内了……   我暗暗咋舌,王书宁对文玉的感情,在这个时代,的确是算得上抛开门第观念,用情至深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员外笑呵呵的带着王书宁出来告辞。   王书宁朝我作揖,脸上的开心毫不掩饰:“紫兄,我和文玉的婚事能成,多谢你的帮助了!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恭喜王兄!好说好说!”我亦笑着还礼。   王书宁和季文玉的婚礼,定在了冬至前三天,离现在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文玉从小被青茉收留在身边,长大了便在身旁伺候,这些年又随着青茉走南闯北。   在青茉的眼里,她和随喜一样都被当做家人。如今年岁大了,青茉也早有意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如今见她遇到良人,便也打算放她离开。   晚上吃过饭,青茉和文玉在说话,我独自去院里散步。   院子里的药材都被挖走了,留下的空地一半被种上常青草木,一半被填平增加空间。原本也不大的小院,两个人住刚刚好,人多了,总会觉得太挤。   下午王员外走后,里正就匆匆带着人来了,同来的还有他那被揍得鼻青脸肿五花大绑的胖儿子,且是被抬着过来的。   据说是一群人刚回了家,里正很是吃惊,问清缘由后,立马便亲自下死手揍了自己的独子一顿,又赶紧带着厚礼和不知深浅的混账儿子来给青茉赔礼道歉来了……   以上是里正在青茉前头跪着声泪俱下所说。   里正公子被扔在脚下一脸不知所谓的哼哼唧唧着。后面跪了一地下午才见面不久的面孔。   前头的太师椅中舒服得坐着的青茉慢悠悠的品着茶,等他好不容易结束了漫长的哭诉、检讨后才“哒”的一声放下茶碗。   底下的里正赶紧抬起手挥了挥,后面一人起身奉上了一盘被红布盖着的东西。   “竖子无知,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求贵人大人大量,看在草民一把年纪只有这一个不争气的儿子的份上,原谅我等这次……”里正说的情真意切。   青茉看了看随喜,随喜解开了盘子上的布,里面露出的一堆金子晃的人眼睛疼。   青茉道:“我视为家人的婢女在你儿子手底下吃了两次亏,我若是就这么放过他,实在说不过去,这些东西便算作给我婢女的赔礼,而你儿子的德行实在是你为人父的失职,且你这几年政事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建树,我若是撤去你的职务,你服是不服?”   里正面色顿时灰白,但他很快又跪下道谢。对于一把岁数的他,失去一个小职务应该比失去唯一的儿子强吧。   青茉让他回去等新的乡长上任交接了工作再离开。   看着里正道谢离去时,亲自扶起胖儿子,带着一行人步履蹒跚的离开的身影,我有些怔怔然。   旁边青茉问了我第二遍我才听见他在和我说话。忙转过头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阿紫,等文玉出嫁后,我们便动身离开这里吧?”   “……好。”   “阿紫,让我成为你的依靠好吗,我会护你周全。你不需要再害怕,一切都有我——”   “青茉,你怎么啦?”我摸上青茉额头的手打断了他太过亲昵的话语,那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紫矜……你,我送给你的那枚玉章你要收好哦。”青茉换了话题道。   “嗯?”我才想起那枚玉章被我随手拿布巾包了收进了随身包裹里,几乎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听出青茉话里的紧张,我不禁有些奇怪。   “那枚玉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比较贵,怕你不小心弄丢。”青茉一脸正经。好像他没有把坠着价值几百两玉坠的扇子随手把玩又随手赏人了一样。   信你才奇怪。我不禁想着待会再去研究一下那玉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趁着底下人来找青茉商量文玉出嫁之事的空档,我溜回了房间。   把包裹倒了个底朝天,找出了那个青色布包,小心翼翼展开,露出那枚翠绿水纹的玉章,我对着窗外夕阳的斜晖看了看底下刻着的字。   玉章很久没用过了,我又找出暮白常用的砚台,倒了茶水胡乱搅了搅,拿玉章沾了墨便用力盖在宣纸上。   我拿着纸继续到窗前看字,篆体的“青青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在哪里听到过这个?   “青青子衿……子宁不嗣音?子宁不嗣音……”   “啊!”头疼欲裂,我只记得晕过去之前,听到有人在喊“紫矜!”   “子衿,我的生辰快到了,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呢?”是个书生清朗含笑的声音。   “哼,想得美,我请你吃碗长寿面吧……”一个明显是男扮女装的书生调皮的声音。   “青茉,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夜深了,女书生坐在油灯旁,手里拿着枚玉章和刻刀,低头念叨着。   “青茉,这枚玉章送给你,生辰快乐!”女书生送出礼物后,背着手故作矜持道。眼睛偷偷看书生的脸,一脸期待。   “我看看,刻的是什么……‘青青子衿’!”男子开心的笑起来,“子衿,你看,这是我们名字的组合呢!”   “啊呃,我在集市上看到的,很巧吧,嘿嘿……”女子心里很开心,面上却装作之前不知晓的样子。   依旧是看不清具体面容的梦……   我从睡梦中醒来,很是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结果手刚伸出被子便碰到一个人,趴在我床边的?   我睁开眼看过去,青茉坐起身一脸疲惫而关切的看我:“紫矜,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事,不过是睡了一觉啊,你看天亮了,我该起床了……”我一脸疑惑的看青茉。   青茉脸色有些奇怪,只是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紫少爷,你起来了啊!吓死我家主子了,你都睡了两……”随喜端着水盆进屋,刚抬起头看向这边便停止了说话。   看着主仆两人,我问道:“我睡了两天?”   青茉叹了口气,看了随喜一眼,随喜低头带上门出去了。   “紫矜,你那天看到玉章上的字,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青茉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玉章……字,对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是诗经《子衿》?”   我抓了抓后脑勺,“可我为何会觉得头疼欲裂以致晕倒呢?竟然昏睡这么久,好奇怪……”   “紫矜,你知道为何会这样吗?”青茉看着我殷切道。   “为何?”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紫矜,你上次喝酒和我说过你是来自异世,能给我讲讲那边的事吗?”青茉却转了话题道。   前世啊,那么久远的事情。青茉如果不说,我都忘记了上次喝多酒了,竟然对着一个古人说了很多现代人的事,难为青茉忍到现在才问我。   我清了清嗓子问:“你不觉得害怕?我是异世飘来的孤魂?”   青茉老神在在:“不怕。”   我有点悻悻然,又觉得有些感慨,便给他讲解了一下现代社会的大致状况。   总之,在现代的人,住的是高楼大厦,高楼大厦就是水泥钢铁造的很高的房子,水泥?水泥便是一种特殊的粘合泥土。   吃的是添加各种调味料,辣椒胡椒芥末姜酱醋等等的美食啦,反正胡椒姜你们这里是没有的。   喝的除了各种茶,还有各种味道的饮料,这里同样也没有。   穿的衣服那更是材质款式多到数不清……   路上人们开的是汽车,比马车快了不知多少倍,像去兰国,我们那里坐火车一天就能到,坐飞机几个时辰就能到……   青茉认真的听了很久,忽然问道:“紫矜在那边有嫁娶吗?”   “没有,我才刚到结婚年龄不久便……”我顺口说道,反应过来后忙住了口。   因为某人笑的一脸狐狸样。我很看不惯这嘚瑟劲。   “紫矜,这枚玉章是你曾经送给我的。”青茉忽然开口道。   “怎么可能?我……”我刚想反驳,可是我突然反应过来,既然我可以从现代魂穿到这里,而青茉毫不感到意外,那么,他会这样说一定有原因的。   “对,是你的前前世……”青茉看着我道,他的表情却瞬间变得颇为伤感。   “我既盼着你能想起我,我却又不忍心你真的记起我们的曾经……我曾经对你的伤害……”   “青茉……”我看着他,只觉得慌乱。我想要阻止,却选择了沉默。   青茉拉着我坐到房间的桌子旁。   “你讲的那些,我毫不意外,因为我自己也是带着前世记忆来到这个世间的。   我的前世,天下统一,陈氏称王,为应国。我是一个武将的儿子,一心只想着考个武状元接我爹的衣钵,而你是凤鸣山庄的小姐,身为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后来,我们相爱了,我生辰时,你送了这块玉章给我做礼物。   当今天子不仁,奸佞当道,我爹被冤判,全家连坐,我被我爹的侍卫救出。   不久以后,一场天灾让天下群雄纷纷而起,我们一起带兵冲向了废帝脚下……应朝覆灭,天下三分,为青国、兰国、赤国。   我成为青王,而你成为我的皇后。我们一起为了青国的子民而努力。   后来,我因为一些错误让你越来越不快乐……你离开了我……   这一世,我重生后,因着前世的记忆,那种刻骨铭心让我不断去想办法再找到你。   后来,我请了高人帮我做法引导你来到这个世界……”   我一脸震惊的听着青茉娓娓道来,感觉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所以,我死后离开了那个世界,是因为你?”我一脸问号。 第26章 文玉出嫁   “嗯,我们是有经过演算,等到那个时辰才开始动作的。”青茉点头道。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我早已记不得前前世的事情了……”故事听完了,也只是听完了。我不自在道。   青茉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他沉默片刻,转身背对着我道:“早饭时间快过了,你早些洗漱去吃饭吧。”声音里难掩伤感与失望。   我看着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看了看屋顶,在屋子里很是踟蹰了片刻才洗漱出门。   我终于明白青茉费尽心思接近我,无限可能对我好的苦衷。   可见世间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与恨,若说有,也逃不开一个因果。   只是对于已经轮回了两世,连上一世的人事都有些渐渐遗忘的人来说,想要让我表现出前前世那种一往情深来,却也着实不是件容易事。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一世的我也只是又一次新生而已,哪有什么穿越重生之说。   前尘往事,亦如云烟,该散便散了罢。   宅子里的人因了即将到来的喜事个个脸上带笑,热火朝天的准备了几天,便到了文玉出嫁前晚了。   自那日之后,再见青茉,我总有种愧疚感。虽然我内心是觉得很不公平的,为何我的前前世欠下的债要让我来偿还呢?分明是两个人嘛。   可是,青茉待我实在太好了。   我无法忽视他的深情,也无法强迫自己去接受。所以只能尽量逃避。   一切风平浪静的吃过饭。我照例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披上厚厚的夹絮披风,出来客厅便是院子,寂静的傍晚,雪落无声,大雪纷纷扬扬,瞬间便将院子里的景与物裹上一层银装……   “紫少爷……”是文玉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着她。   她没有看我,也在看着院子里纷飞的雪。眼眸深邃,思绪似已飘离。   “不知道兰国是否也在下雪呢?”她忽然自言自语般道。   “你忘了兰国是不会下雪的吗?”我无语道。   “是啊……我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继续道。   “所以你来这,是想当着我的面在嫁人前夕缅怀你那遥不可及的明月光吗?”伤疤又被揭一次,我心里很不舒服的回道。   “哈哈……”谁知这女子竟然笑不可抑起来。   “紫公子,有没有人说,你很可爱?”竟然还不知死活的问这种问题。   “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是男子!怎可用可爱来形容……”   只是,这女子脸色忽然又变得一本正经是怎么回事,甚至还带了点伤感。   “我自小没了娘亲,十岁那年,我被嗜赌成性的爹当做摇钱树强迫着要送给镇上一个大户人家老爷做妾,以便他能继续在赌场厮混……   那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年龄比我爷爷小不了几岁,已有原配夫人,还要一年一年的往屋里抬新人,后来,原配夫人生生被气疯,逢人边说‘不嫁……不嫁……’,镇上谁人不知晓。   我自小引以为戒,发誓此生绝不嫁二心人。   我爹却步步紧逼。直到有一天我拿着自己的绣品去街上换些度日银钱,刚出了铺子,便被我爹带来的人强行塞进了轿子要送去那户人家。   我在轿子里拼命挣扎,大声呼喊,希望我爹心软能放我出来,只是我那个爹自始至终铁石心肠。救我的却是当时路过我们镇,年方十五岁的王爷。   王爷给了我爹银子,买下了我。   我还记得,王爷那时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含笑问了句话:‘此生不嫁二心人?愿你能得偿所愿,你以后就跟着我罢。’   我才想起在轿子中大声呼救时,说了一堆话,里头便有这么一句。   这些年,我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照顾他饮食。   青王有子女十一人,独独偏爱九王爷,自三朝元老的老太傅说过九王爷有开国武帝之才后,青王更是多加栽培九王爷,连政事也会听取他的意见。   青王年老,朝中局势波动,隐隐有分党结营之势,很多人来劝王爷该及早谋划。只是王爷却并不上心这些,他的全部心思似乎都放在了寻找一个人。   这些年,我看着他每年都要挪出一段时间外出寻访,又一年年带着失望而归。   一个早已过弱冠之年的王爷,有权势有才华有样貌,身边却不曾有半个侍奉枕席之人。   我常常在想,该是怎样一个人,能让王爷牵挂寻找至今。   直到去年秋天的傍晚,我在长亭镇旅居的客栈里等来了王爷和随喜,王爷脸上拼命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那种欣喜若狂,让我明白,这一次,王爷怕是找到那个人了。”   文玉说到这里,瞥了我一眼:“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你。”   语气淡淡的,仿佛很为青茉不忿。   什么意思,小爷我招谁惹谁了,我也不想的啊,好好的跟着师兄在这里开着医馆,过着我们的小日子,偏偏被你们横插一杠,还要把自己的喜欢强加给人。   我朝着她干瞪眼。   为了尽快接近你,王爷和随喜便用计留在你们身边,可是眼看着一年快过去了,青王多次催王爷回去,王爷都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你对暮白越来越上心却着实让王爷着急,无可奈何,王爷才借助了外力。   至于我会出现,只因为我不希望看到王爷终日郁郁寡欢,假若我能挑拨你们的关系,让王爷得偿所愿,也算是报答王爷当年的救命之恩……   暮白确实是个正人君子,假使你不是王爷苦寻多年之人,我也并不愿插入你们之间,可是……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已经是兰王了,身负家国天下的责任,你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王爷找了你这么多年,他待你的情意,远比暮白多得多,为何你还是不愿意试着去接受王爷呢?”   “为什么,为什么……人人都问我为什么?那谁能回答我自己的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要的,爱而不得?为什么我不要的,却来步步紧逼?”我在黑暗里无声呐喊。   这一夜,漫长而短暂。没有睡多久的样子,宅子里便开始忙碌了。   没多久,王书宁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和浩浩荡荡的人群来迎亲了。   王书宁本就生的清秀,身材又清瘦,这日换了红黑吉服,倒是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他向青茉见礼,聆听了青茉的叮嘱后,便在一旁耐心等着。   随喜背着文玉出了房门,文玉也是一身同款女式吉服,挽发为髻,头戴钗环,美丽的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看起来端庄了不少。   文玉拜别青茉,久久不愿起身,直到青茉亲自扶她起来,文玉脸上挂满泪水,再拜过青茉才被随喜背着一直送入花轿。   王书宁喜气洋洋的拜别大家,回到轿子旁看尚未放下红盖头的文玉,直到她放下红盖头,轿帘也被落下后,才回身走向自己的马。   迎亲的队伍在鞭炮声和锣鼓声中渐渐远离,大家还在门外久久看着队伍离开的方向。   随喜表情恹恹的站在青茉后面。青茉的面色也带了几分萧瑟。   我沉默的站在一旁,文玉离开时再次投向我的眼神,竟带了几分乞求。   “你,不要难过,我了解王书宁的为人,他必会善待文玉,不会辜负她,文玉嫁得良人,你们应该开心才是。”我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这些日子,我常会想起救她那日,她说过的那句话,‘此生不嫁二心人’。”青茉看着我道:“紫矜知道我为何会救她吗?”   我疑惑的看向他,不是因为路见不平吗?   “是因为你。”青茉说完又补充道:“对不起,应该是那一世的你……”   我刚想虚笑着表达一下,其实没关系。   他又继续道,“那一世,我因为要平衡朝堂,选择了最有效却最伤她心的方式,而我直到她离开才明白她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   “文玉,和你很像。”青茉看着我道,“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只是想要静静。”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人家在缅怀自己前世的老婆,我又何必多加打扰。   离开也就在这一两日了,我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从兰国回来时才只一个包裹,在这里又添置了不少冬衣,理出需带的几件,我清点了一下,翻出包着玉章的布包,小心收进随身褡裢中,想了想,又掏出来挂在了身上,这玉章看着着实喜欢,既然又是我原本所有,那就还是带在身边稳妥些。   在屋里坐了片刻,觉得有些闷,随身带了些银子,知会了一个管事的仆人一声便出了门,在街上信马由缰的走着,遇到熟悉的人便打个招呼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便觉得肚子饿了,抬头去寻饭馆,远远见到先前常去的那家二楼的一扇窗户外伸出只拿着空杯的手臂。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脚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进去。   好些日子没见,猴儿精的小二一见我便热络的凑上前来:“紫少爷,楼上请,您找的那位爷今日喝的可有些多了……”   “你怎知我是来找人的?”我不自在道。   小二打了个结,嘟哝道:“我猜的……往常不都是您二位爷同来这里的多吗?”   我不置可否,上了楼径直朝着醉眼迷离的青色身影走去。   桌上就是一叠香干,一叠花生米,其他的就都是酒壶,一升装的,空的,立着的,倒着的,约有三四个了,手里的一瓶现在是对着嘴在喝。   我握住酒瓶,低头看他,“青茉?”   “……”如玉的脸上那双魅惑的狐狸眼慢慢聚焦,“子衿?子衿……”腰被人双手紧紧抱住。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真的知错了……”毛茸茸的脑袋顶在胸口磨蹭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寻求安慰,又像在通过撒娇来祈求得到原谅。   我低下头,尽量忽视掉大厅里不断扫过来的看热闹的视线,从荷包里掏钱付了酒钱,又托小二尽快帮忙租一辆马车来。   小二很快回来,帮我扶着人下了楼,醉酒的人没什么意识,大半的重量压在身上,我们挪的很是吃力。   好不容易在车夫的帮助下又弄上了马车,我也爬上了车,喘气,饭没心情吃了,得先把这位爷送回去才是。   谁知道还会不会发酒疯说一些让人尴尬的话呢。 第27章 青茉醉酒   高高在上的九王爷竟然也会有这般的狼狈模样,我看着他闭目拧着眉头晕乎乎的样子,不禁感慨丛生。   马车启动了,醉醺醺的九王爷随着马车左摇右晃,为了照顾这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人,我和他坐在一排座位上。   他的身子不时的就挨在我身上,我只好一次次将他扶回自己的位置上,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僵着身子,让他的脑袋靠在我肩膀上。   好在没过多久马车停下了,车夫喊:“两位爷,到了!”   青茉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又看向我,眼里却瞬间填满了泪,“子衿!”   我揉着肩膀的手才放下,又抬手抚了抚额,“又来了……”   “少……爷……您回来了?!”   救星来了,我赶紧喊:“随喜,快来,你家爷喝多了,快点扶他去歇息!”   自己急忙起身要逃离灾难现场。才猫腰迈开一步,得,我再走!动不了了……   我只得回转身,“青茉乖,放手哦,随喜带你去睡觉了……”   “不放!子衿太坏了,要自己离开,子衿不要青茉了,青茉不放手!”   随喜和车夫站在掀开帘子的车门外。一脸惊讶。   车夫的眼神都有点怪了。   我真傻,真的,怎么会想着和醉酒的傻子讲道理呢?   “啊,紫衿不走,紫衿和随喜一起扶你下车好不好?”我只好厚着脸皮哄道。   “真的吗?”青茉的眼睛立马亮了,我真的没有夸张,再没有见过比他变脸更快的了。   “是,我真的不走……”看着他还是一脸傻乎乎的样子,我只好继续哄道“来,我扶你……”   好不容易将这位爷扶下马车,随喜付了钱,车夫赶紧便架着车走了。   我无语的看了看挂在身上的“树袋熊”,还是个高我一个头的超级尺寸的,可怜我的小身板。   我看了看随喜,这位好跟班正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在一旁扶着,丝毫没有将他主子转移过去的自觉。   我只好叹了口气,任劳任怨的继续龟速前行。   只是,我的腰!上面的爪子是谁的?我的手,是谁要紧紧抓着不放,还有某人的嘴巴,能不能不要一直对着我耳朵吹气啊,虽然你只是一个劲在傻笑。   两个人“吭哧吭哧”的驮着醉气熏天的傻王爷回了房间,又废了老大的劲放到床上去,我几乎要累趴了,肚子也“咕咕”唱起了空城计。   随喜刚给青茉盖上被子,又被他推开,只好继续盖着。   大概是听到声音了,随喜回头来诧异的看我,看他的表情,大概是奇怪两个人一起喝酒回来还会肚子饿。   我哀声道:“我逛街路过酒楼,饿着肚子将你家醉酒的王爷带回来的,我快饿死了……”   随喜看看我又看看青茉,起身道:“谢谢紫少爷!您歇一歇,我去让人给您做饭啊!”一溜烟跑了。   罢了,我也实在跑不动了。   歇了片刻,我看了看刚才闹腾不已的人,此时正卷着被子抱着在床上安静睡着。大半身子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我起身慢慢拽出被子,打算给他盖好。拉扯中他睁开眼看了看我,我吓得刚要放手离开,却见他嘴角挂上笑,又安静的闭上眼睛。   这是离开长亭后,我第一次进这间屋子——我先前长住的房间。   屋里收拾的很整齐,我原来常用的东西竟也还保留着,就如这被褥,床旁边的墙上挂着青茉常用的剑,对面增加了摆放着各种书籍的书架和一张摆放着文房四宝的大书桌。   书桌上,有一张尚未完成的画作……   我不由自主起身去看。   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含笑的凤眸,小巧挺直的鼻子下,粉粉的樱唇微微翘起一角,寥寥数笔,语笑嫣然跃然纸上,是一个和我很像的女子。   画上还题着字:子衿,你原谅我吧,我错了……这便是那一世的我?   我赶紧拿过旁边的一张纸盖住画。   结果,纸下面也是画。   笑着的,哭着的,散发的,梳髻的,坐着的,躺着的……我重又把画放回去,随手从书架拿下来一本书,刚打开要反扣住桌上的画,里面掉下一张微微发黄的纸,展开:子宁不嗣音?子宁不嗣音……笔迹苍劲有力。   脑中忽然就一直在回荡着这句话,从很遥远的地方。一种悲伤至极的情绪瞬间向我袭来,我在原地撑住桌子努力片刻才渐渐平静下来。   回头看了看床,将纸塞进了袖子里。想了想,又换了本书,先抖了抖,这次没有东西掉出来,打开来反扣住桌上的画。   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往门边走去,外头有人先一步敲响了门,我刚打开,随喜屈起的手指将将在敲上我肩头的前一秒停下。   他看了看我,又伸头从我扶着门的手臂处向门内张望。   “他睡着了。”我低声道。   “哦……嗯,那个,紫少爷,饭菜已经备好,我是让人送到这里还是……”   “谢谢了,我直接去厨房吃吧。”我边说着边飞快往外走去。   第二日我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的。   屋里已有干净的水送来,我洗漱完外出觅食。   饭桌旁坐着的青色锦衣的美男子让我脚步顿了顿。   “啊,早啊!”我边在他斜对面坐下,边抬了抬手打了个招呼。   随喜招呼着人陆续上了饭菜。各色点心、汤水摆了一桌。   看来都在等我。我冲随喜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去拿油饼。   "不好意思,起晚了……哎,你……"我看着夹着油饼另一头的筷子上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有点不高兴了的松开手。   拐了个弯去拿春卷,一盅粥被放在我面前,青茉也坐到了我旁边。   “紫矜,刚起床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来,尝尝这个燕窝粥,我特意让人给你煮的!”边说着边凑近来,殷切的看着我。   “呃,多谢!”我放下春卷,开始喝粥。   “不客气,好吃吗?”   我猛点头。   “那就多吃点,还有这个杏仁酥,桂花糕……”   “咳咳咳……”我赶紧低下头捂住嘴,嗓子咳得疼……   罪魁祸首又凑上来帮我轻拍着背。一边嘴里还在数落:“看你,吃的这么急做什么,又没有人和你抢……”   我拿过随喜递过来的手帕操了擦手和嘴。一脸诚意的看着青茉。   “王爷,您今天是有事要找我吗?”赶紧饶了我吧,压力山大啊。   “没事啊!”青茉看看我,又看看随喜等人,“我们下午要出发了,我想让你好好吃个早饭啊!”青茉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   “呃……”这下轮到我无语了。   豪华的早餐经过一个小波折,又继续顺利的进行着。   我也顾不得再尴尬了,赶紧吃完收拾行李才是正事。   随喜在一旁开心道:“主子,您这次回去应该能赶上新年,皇上见了您一定很开心!”   谁知,青茉撇了撇嘴,道:“谁说要回去了,先去一个地方。”   随喜摸摸鼻子,小声道:“主子,您去年春节没回去,这次再不回去的话……”   青茉看了他一眼,“啰嗦什么,还不赶紧去收拾行李?”   好吧,这位爷太有性格了,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啊。但是既然决定跟着青茉去青国了,在此之前少不得要跟着多跑这一趟。   正准备起身去收拾,手被青茉拉住了。   我满脸诧异,“王爷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   “紫矜,昨天谢谢你送我回来!作为回报,我决定带你去赶个热闹好不好?”青茉一脸神秘道。   看他的神色,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昨天的失态,还有,书里的纸……   “好啊,是什么热闹?”我问道,难道是和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关。   “传闻今年的武林大会要开始了,阿紫想去看看吗?”青茉转了下眼睛后看着我道。   武林大会啊……百闻不如一见的武林大会!   我的脑中顿时浮现出前世偷看的某位武侠作家的作品中精彩的比武片段……“嗯,必须要去的!”我用力的点头道。   “好了,那就快去准备吧!”青茉愉悦的拍了拍我的肩,“我也,咳,要去准备一下了。”说完,一本正经的背着手走了。   我在原地怔了片刻,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好像又进了一个圈套,而且还是很欢喜得自己跳进去的。 第28章 庄主之子   转眼又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这里的冬天冷的很扎实,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我全副武装的出了门,青茉和随喜等在门外看着我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看看青茉身上的夹絮锦袍,又看看随喜也是差不多的衣着只在外面加了件挡风的罩衣。再看看自己,夹絮织锦云纹水蓝色袍外罩厚厚的深蓝色夹絮狐狸毛领披风,我觉得自己此刻胖的像只猪。   上了马车才知道自己出门前的担心实在多余。   车帘是厚厚的,车内座椅铺着厚厚的毛毯,地上是厚厚的毛毡,坐进去一点都不会觉得冷,车内还放着一张特制的桌子,上面有炉子、水、茶点,这些东西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不会因为马车晃动而倾洒……   此刻我和青茉坐在车内,随喜在外面驾车,马车平稳的出发了,一路上虽有摇晃颠簸,坐在厚厚的凳子上倒不觉得难受。   看着青茉慢悠悠的在车里烧的正旺的小炉子上烧水煮茶。我不禁心里感慨着,冬天赶路对于古代有钱人的说,根本不算个事好吗,亏我出发前还在担心路上要餐风宿雨呢。   不一会儿,车厢内便溢满了茶香,温度也高了不少,我讪讪的脱下披风挂到车壁上用于挂衣的木楔子上,接过青茉递过来的茶碗,青茉早上的殷勤似乎延续到了车上。   “紫矜,好喝么?”   略微苦涩了些,茶叶放多了……开玩笑,人家王爷亲自煮的茶,“好喝好喝!”我用力点头。   青茉满意的笑了。这才端起自己的那杯品尝。   “嗯,还不错……”说完皱着眉咽了下去。   我忍着笑转过脸,略微拉开窗帘,外面正路过一段林间小道,路旁的松树愈发苍翠,杉树已然枯败一片进入冬眠,冷风吹进来,让车厢里的热气稍微凉爽了些。   “紫矜快坐进来,你刚出了汗,对着冷风吹容易着凉。”青茉担心道。   外面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撇了撇嘴放下帘子,回身坐正。   马车虽然舒服,总不及在平地,好在要去的凤鸣山庄据说离这里不过四五天路程。   傍晚的时候,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前。我们陆续下了马车。   客栈位于一个比较繁华的镇上的,我伸长脖子举目四望,鳞次栉比的店铺酒楼和远处隐隐约约的城楼,街上车水马龙。   行人中经常可见身负各种武器的人,与他们对视时,时常会感觉那目光尤其犀利敏锐。   “三位,住店!”随喜朝揽客的小二道。   小二响亮的应了声,带着随喜去安置好车马,又帮着拿了行李带着我们步入客栈。   “客官,真是抱歉,这段时间住店的人增多,只有两间房了……”   这是镇上最大的客栈了。   “我和紫矜一间。”青茉冲随喜点点头。   随喜和小二上去放行李,我和青茉留在楼下。   一楼相当于餐厅,有不少人在吃饭,其中江湖人居多。   我们找了张桌子坐下。   小二擦了桌子上了茶。又殷勤的问:“客官要吃点什么?”   青茉端起茶杯抿了两口就放下,闻言含笑瞥向我。   肚子早饿了,我便不客气道:“就挑店里的招牌菜来几样吧!”   小二麻利应了,拿着托盘毛巾离去。   等随喜下来后,菜也差不多上齐了。   大家正吃着,门外又进来三人。   有戴着斗笠手拿佛尘的,有背着刀的,亦有手拿长剑的。   “丰大侠,你最近好忙啊!”旁边一张桌子坐着的一个人冲背着刀的黑衣汉子打招呼道。   丰大侠转头,剑眉星目,气质沉着,嘴上挂着两撇小胡子,是个帅气的中年美大叔。   看到那人后,他爽朗的笑了笑,“原来是宗大哥,有些日子没见了,这次也去凤鸣山庄吗?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样找下去,能有希望么?我听说都丢了十多年了。”那人忍不住唏嘘道。   丰大侠回道:“这次在长亭镇有找到点线索,只是后面又断了……但凡有半点希望,我们都是要试试的。”说完随着另两人在我们斜后方的一张桌子上落了座。   那人又问:“在座的都是在江湖上跑的,有画像么,也许我们可以帮忙留意一下。”其他在听他们讲话的人也纷纷附和。   丰大侠抱拳道:“谢谢各位!只是孩子是刚出生便丢了……如今我们也只能按庄主的相貌来寻找了!”   “对对!这也是个法子!只是可怜那孩子,这么小便遭遗弃……”姓宗的侠客点头叹息道……   听着他们说话,我很是不能控制的竖起了耳朵好好听了一段八卦。   偷偷去看青茉,只见他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们三人吃过饭便准备上楼去休息了。   一路上,我很想和随喜打个商量,换个房间,谁知随喜一脸眼观鼻鼻观心走到门口,径自去看看马儿夜里粮草是否够吃了。   小二送来水,我和九王爷轮流洗了。   我看了看床上的两床被子,又翻了翻衣柜,这个天气,在地上打地铺我是没那个勇气的。让人家九王爷金贵之躯去打地铺也实在下不了嘴。   九王爷怡怡然脱了外套鞋子站在床边看我。   “看紫矜这个样子,难道今夜是准备秉烛为我守夜?”   “怎么可能!”我一脸不可理喻。   “那紫矜怎么还不上床睡觉?难道你要睡外面……”青茉困惑的表情。   “你,你先上去吧!”我满脸纠结道。   “可是床太小,我怕会把你挤下来……”   “……”罢了,天实在冷的慌,我搓了搓手,脱了外套鞋子上了床。   两床被子一人一个被笼,我把被子一直拉到脸,紧紧闭上眼睛。   耳中听到青茉低笑了几声,走到桌旁灭了蜡烛。   屋子里一片黑暗。   一会儿身侧便有一具火热的身子慢慢靠近,窸窸窣窣的,停了一会儿,很快躺进被子里。不久又换做呼吸轻抚在我脸上。   我不自在的侧身朝内睡去。   身旁的人低声笑了。   我不自在道:“你吵到我睡觉了……”   “是……紫矜!”身侧的人很温顺的应了。   夜渐渐深了,一张床上两个人,各自拥着自己的被子沉默无声。   我在别扭中很是翻转了几下身子。迷迷糊糊中,感觉旁边的人似已沉睡。   便也安心睡去。   迷迷糊糊中,一只手从隔壁被子里伸了进来,摸索片刻,与我十指相扣。   “你!”我从浅眠中惊醒,转头看身旁人。   “紫矜?若我猜的不错,这次旅程,你应该可以找到自己的家人了……”青茉幽幽道。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一脸问号的看着他。   “我是说……我能帮紫矜找到家人……紫矜信吗?”青茉哂笑了一下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道。   “……我信,暮白的亲爹不就是被你找到的吗……”我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般的回道。“不和你说了,我好困啊……”说完,我拉回自己的手,交叉放在被子上,继续闭上眼睛。   “好,睡吧……”迷迷糊糊中感觉身旁的人叹息一声,帮我理了一下被子盖住了双手……   这天晚上,我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傍晚。   当我用力爬出黑暗时,一声尖叫响起,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惊恐的叫喊声……   我睁开眼睛看,周围一群穿着古装的人正惊恐的看着我,和那个为生我难产而死的女人。她正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美丽眼睛躺在被血水染红的榻上……   我听到他们在说“晦气”,“这煞星不能留”,“身死而产子,这孽障是来索命的,不能留下……”   我想要说“我不是来索命的……”可是我只能发出“啊啊……哇哇……”的声音……   然后我被人用旧衣服包了,远远送到一个垃圾堆旁扔了。   饥饿和寒冷让我拼命哭泣。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浮在空中看着这个冻得面色乌青有一声没一声呜咽着的婴儿,我飘在婴儿的附近,环顾这个地方,隐约看到有人在慢慢走近。   我瞬间感觉到活下去的希望。再回神,身体的饥饿与寒冷又瞬间充满我的神经,我拼劲全身力气,拼命哭喊……   “紫矜……紫矜!”朦朦胧胧中听到耳旁有人在叫我,身体也被人拥进怀里,我睁开眼睛,眼睛上还挂着泪水,我擦了一下眼睛,“青茉……”   “紫矜,你又做噩梦了吗?”青茉皱眉看着我问道。   “青茉……我梦到了……”我这一世的娘亲,虽然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前,她已死去。可是我占据了她的孩子的身体。她因生子难产而死,我是间接的罪魁祸首……   我看到她的脸,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美丽……   “紫矜梦到了什么?”青茉一脸疑惑道。   “我梦到这一辈子的娘亲了,她因生我难产而死……”我心里忽然觉得很难过。   “紫矜,这个不是你的错……你母亲她一定是爱你的,你没有因她难产而随她一起离开人世,我想她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开心的……”青茉隔着被子抱着我的手当了我的枕头,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外面很安静,窗外的天色还很暗,在这样一个寒冷而温暖的夜里,我忽然很想和青茉讲讲自己此世的经历。   “紫矜,可以讲讲你这一世在遇到我之前的事情吗?”没想到青茉先开了口。   我很自然的打开了话匣子。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的经历一直讲到了初遇青茉的那天。   青茉安静的听着。   听到我被人抛弃后差点冻死时,他的呼吸突然变的很重,良久,他打断我道:“紫矜还记得抛弃你的那些人的样貌吗?”   我诧异了片刻道:“记不太清了,大约是个老爷和他的夫人,那夫人一个劲儿说我是‘灾星’鼓动那老爷除掉我,那老爷大概没忍心,只让人扔了我。”   再深想,“那位夫人好像很厌恶我这世的娘,看见她死了,不见半点悲伤,反到还很开心的模样……那老爷倒是落了几滴泪……”   “……知道了,紫矜后来是被黄昏晓所救吗?”青茉沉默了片刻,转移话题道。可我莫名觉得他好像很生气。   “嗯,师父那日刚好路过那边街道,听见我的哭声……那时我几乎只剩一线生机,师父为救我,几乎废了一半的真气,又花重金买药为我养病……我死里逃生除了不太记得自己如何被抛弃的,却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师父待我有救命之恩,更是我的再生之父,我此生都难以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了……”我叹了口气,上次短暂相聚后,分别至今,师父带着老兰王去赤国了,而我也将往青国,再相见也不知要等何时了。   “紫矜莫担心,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陪你一起去看望他老人家……”青茉摸摸我的头发道。   这里的事情?我一脸疑惑的看他。   青茉却道:“天快亮了,紫矜再多睡会儿吧,天亮之后,我们继续赶路,明日冬至,我们去个有意思的地方玩玩……”   “好啊!”我开心道。平躺了身子,发现青茉的胳膊还枕在我脑下呢,我不好意思道:“青茉也再休息会儿吧……”   “好。”青茉很自然的抽回胳膊,侧过身看着我。   我正为自己不知不觉中枕了人家胳膊老半天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能这样和青茉安安静静聊天却让我觉得很开心。   觉察到青茉热切的目光,我的脸不自觉发热,我不自在道:“快点睡啦,我也要睡了。”   说完紧紧闭上眼睛。 第29章 前世今生   第二天,我们吃过早饭便出发了。   好在这几天天气很给力,虽然冷,却一直都是晴天,没有下雪,也没有很厚的冰。   除了中途休息和午饭,我们便一直在赶路,有时青茉和随喜换着驾车。   傍晚时分,我们的马车进了一个山谷。   巍峨高山为靠,茂林修竹环绕,山脚处有个小村庄,几座木屋散落在一片平原上,村庄外围被辟出一垄垄田地。   我们从拉开的车帘往外看,时值寒冬,山谷的温度要比外面低很多,山顶积雪未融,似给苍墨色的山顶戴上了一顶顶白绒绒的帽子,谷底的植被也多被掩盖在厚厚的积雪下。   马车颠颠的驶入村庄,鼻中闻着食物的香味,耳中听着鸡鸣犬吠声,静谧中有种和谐的岁月静好的感觉。   “小随回来啦?”   “是啊,张大爷!”   “云婶好!”   “小随,这次和你家公子一起回来啦?”   “是啊!”   ……   青茉在马车中含笑和这些热络的村民打招呼,又礼貌的谢绝了他们的晚餐邀请。   我暂时停下满腹疑惑,在村民的打量中保持一脸微笑。   马车在村庄深处一幢二层小木屋前停下。   我们下了车。   小木屋看着有些年头了,我随着青茉推门而入,屋里并没有多少灰尘。   这次只有我们三人,一切事情都要自力更生了。   今天冬至,青茉说晚上要亲自下厨做汤圆,屋子里常用的工具都有,只是因为不便储存,没有粮食。随喜拿了银钱去和旁边的居民换了米面和肉食杂粮。   三人一起先将厨房打扫了一遍。   青茉自己去厨房忙了。我和随喜接着去打扫其他地方。   虽然我很想去看看养尊处优的王爷怎样去揉面剁馅生火,也许还能有机会笑话一下他,但是谁让小爷我是个比较有责任感的人呢,于是犹豫几秒后,我选择了拿着抹布和水加入了随喜的打扫队伍。   楼下除了厨房、客厅便是盥洗室,楼上有三间房。我想着晚上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但是打扫完和随喜铺被子时才知道只有两份铺盖。   随喜挠挠头:“紫少爷,我忘了以前都是我和少爷住在这里的,所以忘记多备床具了……”他说完看看我,又眨眨眼睛道:“要不,我去向村民借……”   “不用麻烦了。”我看看现在天色,该是大多数人都已睡了。   “你们……常来这里居住?”从进山谷,到现在,我的疑惑一步步加深。   “是啊,紫少爷。自少爷十五岁可以单独离宫外行开始的第二年少爷便带我来到这里建了这座木屋,这些年,我随着少爷每年走南闯北,累了总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随喜的话说的莫名,若我没有听过文玉的那些话,我可能也不懂。   这里……我来过这里吗?为何会觉得这里那么熟悉……   两人下了楼,厨房里传来好闻的食物香味。   我一脸意外的走进厨房,青茉腰上围着块白麻布,袖子高高撸起,正打开锅盖。热气弥漫中,一个个婴儿拳头大的汤圆在沸腾着的汤水中起起伏伏。   那汤圆,一个个圆溜溜胖乎乎的,着实可爱。   青茉舀了点汤水试了试味道。眯眼笑着看我:“紫矜饿了么?”   我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嗯。”   “来,尝尝!”青茉拿起旁边的碗盛了三颗汤圆和汤水放到我的手里。   汤圆实在太大,三颗便差不多装满一碗了。   微黄的油灯旁,我们三人围坐在客厅的桌子旁,吃汤圆。   我咬了一口汤圆,汁水流出,口齿留香,我不禁赞赏道:“青茉做的汤圆真好吃!”   青茉看着我笑:“紫矜喜欢便多吃点!”   我在这昏黄的灯光下看青茉,忽然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夜里睡觉的分配很自然的延续了上一晚的方式。   我洗漱完,并不想那么早睡觉,站在窗前看外面,山风拂面,寒冷中夹着清冽,远处黑黝黝的陡峭轮廓,隐约让我想起什么,却又转瞬即逝。   青茉走到我身边,“紫矜,早点睡吧,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茉,这里我是不是来过?”   “……紫矜,早点睡吧,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青茉揉了一下我的发,“明天我会告诉你所有的疑惑。”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亮,青茉带着我上山了。   耳边仿佛又响起嘶喊声、拼杀声……我站在峡谷上面往下看,百来年过去了,峡谷地势矮了很多,但是环境和我在梦中所见的几乎无二致。   那是,我们的前世……   “青茉……”我心头忽然大恸,眼泪情不自禁涌出又顺着脸庞纷纷掉下。梦中那个自己的绝望害怕,现在的自己还能感同身受……   青茉原本站在我旁边静默,听到我的声音,回头看我,目光伤痛。   “那一世,我们领兵过长风岭,在这道峡谷遭应朝伏击,全军覆没,我所中之箭离心脏不过一寸,几乎不能幸存,是你坚持不放弃我,帮我止血后,用弱小的身子做了木筏带我躲开追踪,又进山寻医问药,巧遇隐居名医,让我捡回一条命……   那次战役的失败让我们明白战争之残酷,生命之无常,也让我们前所未有的珍惜彼此的相伴的时光。   我们憧憬着,等报了仇,我们便来这里隐居。就我们两个人,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做一对神仙眷侣。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里养伤的那一个月是我那辈子过的最开心的事,不用再去管背负的家族仇恨,不用去想明日要怎样进攻,后日要怎样防卫……”   记忆的碎片慢慢在青茉的叙述中拼接,我呆呆的看着青茉,梦中的青衣人的面容和青茉的脸渐渐重合……   我几次梦中所见之人,都是青茉。   在奈何桥上奔跑时绝望悲伤的他,在山谷里受伤时无声无息的他,还有书院里赠玉章时眉飞色舞的他……   “紫矜,这一年我筹备着能带你来这里看看,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好在终于还是——”   “青茉,我想起来了!”   “……”青茉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慢慢向他走去,直到双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他的脸。   那双媚似狐狸的眼睛,我怎会忘记,我们在书院遇到的第一天我还嘲笑过他男身女相呢。   这是我爱的人的脸,我怎么会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将他丢失了?   还好他不曾放弃我,还好我们还有机会。   青茉终于反应过来,他紧紧抱住我,开心的转了个圈,我紧紧回抱住他,像抱住全世界,心里从没有过的满足。   他的头抵着我的额头,“紫矜,紫矜,我不是在做梦吧……”   “青茉,这不是梦,我真的想起来了。长亭镇初遇你的那天,我其实便觉得似曾相识,那天晚上,我还梦到过你,只是,我那时看不清你的面容……我还梦到你生辰时我送你的玉章,‘青青子衿’,那是那一世的我自己刻下的呢,还有在这峡谷里发生的一切……”我抱着青茉的腰,轻声描述道。   “那一世的事,紫矜还记起什么了吗?比如你的家人,兄长?”   “嗯,我记得我是凤鸣山庄庄主百里云的女儿,我有个兄长叫百里子彦……我们在东篱书院第一次相遇,又一起征战应国,最后建立青国。后面的便不再记得清了……”   “没关系,紫矜!我陪着你慢慢去找回属于我们的记忆……”青茉重又抱紧我,喑哑的声音:“谢谢你!”   我不再躲避他低垂的脸,当我的唇触碰到他时,当我尝到嘴里咸咸的泪水时,我忽然很想哭。   我这样想时,泪水也便像断线的珠子一样……   那天的长风岭的某座山上,两个年轻男子在山上便那样目中无人的流着泪相拥而哭,像两个傻子。   “紫矜……”青茉先停止了哭泣,“莫名其妙”的的看着我道:“我竟不知紫矜原来这么爱我,为明白我的情意而开心至此!”   “……”我立刻停止哭泣,拿他的袖子抹了把泪,气哼哼道:“才没有呢!我刚刚……我刚刚是眼睛迷了沙子!”才不能让这个自大狂太得意。   抬头看到他脸上的泪,便得意道:“你还笑话我,那你又是在哭什么?”   青茉低头也抹了把泪,却反问道:“我哭了吗?怎么可能!”   好吧,我忘了九王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   看看天色,日头高照,山上的空气很清新。   青茉道:“紫矜,还记得那一世我们去过的山顶的灵音寺吗?”   “嗯,我还记得那次我们还去求了一签……”   那一世,我和青茉在山上度过了短暂而快乐的一段日子,直到我们的人最终找上山来。临行前,我们去寺里祈福问卦。得到的是一支签意为“否极泰来”的上上签。   我还记得当时解签的大师说此签求功名可成,于姻缘却在一念之间。   青茉抬头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建筑轮廓,笑道:“往年灵音寺的梅花都是这个时候开了,原也打算近日陪紫矜去赏梅的,不知紫矜意下如何?”   我自是满心欢喜的嚷嚷着不如现在就去啊。 第30章 云深归处   太阳出来了,雪渐渐在融化,我们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两个人的手很自然的牵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灵音寺便完全呈现在我们眼前,踏着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青石板台阶缓缓而上,被厚厚白雪覆盖的青瓦红墙的寺院建筑被各种银装素裹的松柏点缀环绕,在寺院中行走,偶尔听到融化的雪水从树上扑簌而下……   百来年过去了,灵音寺外观看着没怎么变。可能变的只有人吧。   门口的小沙弥看到我们,很自然的施礼道:“两位施主有礼了,方丈师叔已交代请两位自便。”   我随着青茉谢过小和尚,一路寻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走进寺庙东侧的月亮门,满园粉色的梅花在白雪的装点下灿烂盛开,远远看去美如烟霞,走近细看,一枝枝一簇簇,形态妍丽,或含苞待放,或完全绽开,或开始零落成泥,一阵风过,花瓣纷纷扬扬,清香扑鼻而来……   如此美景真让人流连忘返。   我在满园梅花间穿梭,青茉在身侧含笑看我。   此刻此景此情无需多言,自在眉间心里,还有始终不愿分开的掌心里。   “青施主过来了!”忽然有声音传来。   我们回头,一位黄衣老和尚慈眉善目的一手捏着手上的佛珠,一手冲我们施了个礼,我们回礼。   青茉施礼道:“法师,我想着近期梅花该开了,叨扰了!”   老和尚合掌回礼:“花开本该是供人欣赏的,两位施主请自便!”   老和尚又凝神看我,眉心微蹙,片刻后,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善哉善哉!”   “大师,此话何解?”我不禁疑惑道。青茉也同样转头看老和尚。   “佛曰‘不可说’!”老和尚神色莫测的说完,又正色道:“但你二人是前世之因,今世之果……此所谓‘种因得果’,老衲言尽于此,南无阿弥陀佛!”   庙里人不多,除开老和尚和小沙弥,便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俗家居士在给庙里做斋食,一个中年和尚负责庙里洒扫之事。   今日香客除了我们之外,另有七八香客,或母子前来祈福求子,或友人三五成群前来赏梅问姻缘前程……   随着青茉净手,上香,跪拜,捐功德箱……   我们出来大殿时正到饭点,老和尚留我们吃斋饭。斋饭有米饭、馒头,面条,斋菜有素炒白菜、腌菜炒干笋、香煎豆腐、鲜菇炒冬笋、清炒黄豆芽、什锦豆腐羹、炸蔬菜球……   素闻寺院斋菜美味,百闻不如一试。来斋堂的路上,看到有个菜园,里面的一些冬季的蔬果长势喜人,想来斋菜的原料多是就地取材,绿色而新鲜。   饭后青茉与老和尚单独聊了会儿,我们便告辞离开。   下山的路上,青茉又带着我去了旧时常去的一些地方。   “那位大师虽帮我带来了你,却无法确定你在何处……这些年,我几乎走遍了我们旧日去过的地方……”   青茉说这话时,我们正站在旧时常来的山涧旁,山涧从山顶重叠的岩石间奔腾而下,底下是一池清水,池中星辰罗列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水从池中又分流汇往山下,那时两人也曾在这里嬉戏玩闹过。   我听出青茉话中的紧张,不禁回头笑看他,他亦转头看我,眼神中的深情几乎要吸走我的魂魄。   我不禁脱口道:“青茉,谢谢你!”不曾放弃我。   青茉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揽住我,我靠近他的胸口,鼻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和温暖的气息,心中觉得满足。   青茉叹息一声道:“紫矜,好在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现在的我只想和你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用管……”后半句似是呢喃般。   “嗯,那我们要去的凤鸣山庄还去吗?”我不禁担心道。   “……去,紫矜想去的地方,咱们都去走一趟如何?”青茉停顿半秒,顺从道。   我开心道:“好啊!还有青茉说的青国王都,我们也去走走吧,青茉之前说过的那么多好看好玩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我兴奋道。   金乌开始西坠时,我们下山,路上好几次遇到村民,青茉也不避讳,只垂下广袖,让两人的手藏在底下,很大方的和他们打招呼。   我站在旁边努力保持微笑,假装自己是个哑巴。等人走了再用力去抽自己的手。   青茉自是不放。两人便像孩子一样,一路走着一路闹着,不多时便回了山下的家。   随喜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我们牵着的手,嘴巴张成个“0”。好一会儿才一脸开心的凑到青茉旁,“主子……”   青茉装作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点了点头。   随喜立即开心道:“恭喜主子!”又转过头朝我作揖:“谢谢紫少爷!”   我脸色微红的避到青茉身后。   青茉一脸严肃道:“饭做好了吗?”   随喜点点头,一脸开心道:“我去拿酒,这还是两年前桃花开时,少爷酿的呢!”   “紫少爷,主子对您的心真的是感天动地啊,您不知道,在青国王宫,主子都快被别人编排成不近女色有龙阳……呃,反正就是不适合做储君啦……啊,其实主子真的很洁身自好,从来没有追求过其他的人,呃,不对,是即使送上门来的,也统统被主子送回去了……”   我看着随喜原本想拍马屁结果差点拍到马腿上又极力挽救的小模样有点解气是怎么回事?   “还有三年前,我们遇到一个姑娘,长得和您还真是像啊,结果主子差点就……后来,主子发现认错人了,及时断掉来往,真的是绝不拖泥带水,主子对您的心真的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这个……我转头看了看青茉。   青茉低声咳嗽一下道:“啊,误会,哈,误会……”说完冲我眨巴眨巴眼,委屈道:“我以为紫矜还是女儿身……”   “还有那年秋天,主子听说无涯山有位高人可以算前世今生事,带我去寻访,结果在那郁郁葱葱的山中偶遇猛虎,幸亏主子吉人天相……我们才躲过一劫……”随喜边说着,便露出害怕的表情。   我想象过他这些年的辛苦,只是听随喜细细描述,还是会止不住难过……亦可明白青茉的患得患失和随喜在我面前的小脾气。   今天的饭桌上,随喜简直成了话痨,一直在说着这些年随着青茉四处寻我途中的各种欢喜悲忧。   不过我们都没有阻止他,只在桌底拉着手,边喝酒吃饭,边眼睛互相看着对方……   眼中却忍不住泪光盈盈……   也许前世的不开心,这一世遭人遗弃……所有的不幸福,都只是因为,老天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了吧。   不,其实老天早已把他送到我身边,可我却兜兜转转才终于明白他。   此生,愿无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这一夜,注定漫长而缱绻……   那一世的青茉莽撞而热情,直到成婚多年后才日渐沉稳。   这一世的青茉……   “紫矜……人家等这一晚等的花儿都谢了……”青茉缓缓上床向我靠近,嘴里轻声埋怨道。   “……”我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动差点破功。   用力忍了忍道:“那我先睡了?”   “不要!”青茉马上反对道。飞快伸出的手抓住我的胳膊,用力一拉,我便跌进他的怀里。   “紫矜……紫矜……”青茉抱住我,在我耳边反复低声呢喃。   我回抱住他:“傻子……”抬头慢慢吻上他闭上的眼睛,“我爱你。”   “紫矜!”青茉用急切的亲吻回应了我的话,“青茉亦爱紫矜……生生世世,永不改变!”   似三千繁花从荒芜的泥土中盛开……   似一叶扁舟在海上飘摇……我看到海面升起的明月,那么皎洁那么让人眷恋……   我搂紧青茉的腰,随着他的起伏喘息低吟……   纵爱是一场万劫不复,我也愿随你沉沦。   迷迷糊糊中耳边又听到有人在低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茉,子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鸡鸣时分,我在疲累中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被青茉紧紧抱住,耳中听到他低哑的叹息声:“真好,直到这一刻,我终于又完全拥有你。” 第31章 旧日时光   后面的几日,我们过的有点不知今夕何夕,两个人整日里腻在一起,说不完的话,以及做不完的有情*事,差点要错过了期盼已久的武林大会。   关于武林大会,记得那一世很小的时候也曾跟着阿爹参加过一次,时间太久,记忆都褪色不少,隐约只记得有这回事,和青茉偶然说起,青茉便道:“紫矜想去,我们便去吧!”   马车重新上路了,我在摇晃的马车中偶尔回想起我那一世的家,温柔美丽的母亲,慈爱的父亲,小时候爱恶作剧长大后却对我多加爱护的哥哥,还有我们的家——凤鸣山庄。   现在的我,与其说是好奇武林大会,不如说是想回去看看我那一世的家。   我的记忆有断层,记得起和青茉建立青国之前的事,却不记得这之后的事。   依稀知道我随青茉定居望都后,哥哥随阿爹阿娘一直住在凤鸣山庄,他们来看过我几次,每次见面都是依依惜别,后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紫矜……”青茉许是见我久久沉默,不禁担心道。   我抬头看他,拉过他的手,十指相对,他的手纤长干净而温暖,骨肉匀称,好看极了,而我的手胖乎乎的,小小的,他合住手握住我的,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懒懒道:“青茉,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青茉放下书,帮我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含笑道:“还有两日路程,紫矜累了便靠在我怀里休息一下吧。”   两日后的上午,马车在喧嚣中停在了凤鸣山庄所在的凤鸣镇上的一座客栈前,三人入住后,青茉带我上街。   雪花纷纷而下,路上行人匆匆。   青茉撑着油纸伞,我罩着狐狸毛斗篷和他牵着手缓缓走在街上,百来年过去,镇上的变化很大,偶尔看到几处旧时的店铺、楼台、风景,两人都能开心的说出一段故事。   那一世青茉家破后,偷偷藏在这里的某个巷子里,我那时日日想办法离家来看他,后来青茉父亲的下属找来,适逢天灾民反,青茉组织队伍复仇,我不忍与他分别,仗着自己那时学了点武术功底,恳求爹娘同意自己随青茉征战。   娘知道后很是难过了许久,爹听后只说要先见见青茉。   结果是,青茉不仅成功带走了我,哥哥也跟着我们一起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哥哥知道我对青茉的感情,不忍让我失望,便承诺爹娘跟随在我们身边保护我的安全,才使得爹娘最终松口。其实,那时候爹娘也是在帮助我们吧,否则,凭着我那么多次私自外出后的撇脚借口,他们早就该拆穿我了。   镇西头的东篱书院,竟然还在,只是面积小了很多。推开木栅门,青茉牵着我一路入内,朗朗读书声传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看来这里如今做了启蒙学院了。   我们站在书院的凉亭里,抬头远眺这座小镇……   “嘿,你就是子衿啊?我是青茉,听说你的文章写得不错?可是,身为男子汉,文章写得好有什么用,不如,我们来比一比骑射啊?”十六七岁的男孩,穿着书院统一的雪衣青领的学士服,头戴飘带青色儒冠,傲慢的走到正静静看书,一身同样学士装束的子衿旁挑衅道。   子衿扭过头继续看书不理他,他便换个方向斜着一双魅惑的狐狸眼继续道:“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别是不敢接受挑战吧?”   “哦,你是男子汉?可是你的眼睛生的这么魅,是因为男生女相还是因为女扮男装呢?”   子衿悠悠的说完在青茉即将发火的时候反问一句:“还比吗,快点吧!”   两人翘了课,飞身上马便一前一后的出了书院。   当初鼓动青茉不嫌事大的一群男孩也纷纷上马跟在后面起哄,惊来了书院负责武术的夫子也一路追赶了出去。   好在两人是往镇西头那边的山野跑的,小镇街道上人无意中幸免于这群气势汹汹的队伍的干扰。   山路上杂草横生,各种树枝干扰,子衿虽领先半里,但青茉在后头狂追,大有赶超之势,紧张中子衿的儒冠被树枝挑落,头发也随之散开,慌乱中子衿只想着要避开身后人的注意却忘了要去拉紧缰绳,身子在慌乱中被受惊的马摔下,身后的青茉惊讶中身体先脑子一步飞出接住了子衿跌落到一旁的草地上,好在力道控制得当,两人并没受什么伤。   怀中软玉温香,青茉尚未从震惊中清醒,便被怀中人用力推开,子衿慌忙在后面人赶来前盘好发戴上帽子,一边用力瞪青茉,满脸怒容。   青茉渐渐反应过来,指着她道:“你……你是女子?!”边说着边红了脸,“我……我好汉不和你女子计较!”   “你还说!”子衿愤怒的瞪着他,他愣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女子是不能来书院上学的,哦,原来你才是女扮男……呜呜……”青茉话未说完便被女孩用力捂住了嘴巴,子衿看着渐渐跑近的同学,不自在的朝青茉使了使颜色,眼神带了几分乞求。   青茉看懂了,看着刁蛮的她此时求人时的小模样莫名心软了,点了点头。   于是,这便成了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虽然,一场惩罚在虎视眈眈的等着他们……   看着教室外的那片空地,我和青茉相视而笑。   我知他应该也是想起那段往事了。   那日被夫子逮回去后,一群犯事的以及从犯都在那片地被罚顶水练马步,水洒一滴则加罚一炷香时间……   于是青茉又组织男生望风趁着夫子歇息或有事离开时,让部分个子小的同学得以歇息片刻,当然了,不知是否故意,其中便包括了子衿。   后面的日子,两人间从当初的水火不容,开始变的相敬如宾,再到后来青茉偷偷告白,子衿含羞答应,两人经常一起学习交流功课,顺便背着同学老师偷偷的交往。一切进行的顺理成章……   从书院回来时已近傍晚,我们去了旧时常去的馄饨店。   那时馄饨店是一对年轻夫妻在经营,门外一面布旌飘着斗大的“馄饨”,旁边小字写着“秘制配方”,味道也的确是好吃的很。   我们那时便常偷跑来这里,一为解馋,二为有这短暂的二人独处的自由时间,有时候身上钱少,便两人共食一碗,青茉常常舍不得自己多吃,总要多留给我……   那时店里的胖胖的老板便笑着说我们感情真好,个子高挑温婉的老板娘含笑看我不说话,余光却撇向自己的丈夫,一脸满足……   如今的馄饨店外依然是相似内容的一面布旌,我们进到店内,店里食客寥寥,经营的是一对老夫妻。   我们点了两份馄饨,在他们旁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来。   “老人家,听说这个馄饨店开了很多年了?”青茉开口道。   “年轻人,老婆子不夸口,这个店自我祖上传下来已近百年咯!”老婆婆自豪道。   坐了不久,馄饨上来了,老婆婆笑开了一脸菊花道:“两位小公子来的巧了,请尝尝,今日是老婆子夫妇最后一日开这个馄饨店了!”   “为何?”我们诧异道。   “哎,家里孩子有出息了,不愿我们继续做这苦营生。我们两把老骨头差不多做了一辈子这个,养活了几个孩子,又培养了他们一个个成才,孩子们看不上这点营生,可是我们舍不得扔掉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营生呢……”老婆婆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旁边老伯伯便在一旁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婆子辛苦了一辈子,孩子们孝顺,何不好好享几年清福呢……更何况现在好吃的东西更多了,来食馄饨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和青茉沉默吃馄饨,味道还是旧时的味道,却又不再是旧时的味道了。   吃完馄饨,辞别老夫妻。我和青茉继续往回走,只是一路上两人沉默的时候多。   百来年过去了,馄饨店也将要永远关门了。   不知我那一世的家是否还有旧时的痕迹……   这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名利所累。   一辈子,做一个营生,从青丝到白发,两个人,相持到老,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街上屋檐挂着的灯渐渐点亮。   飞舞的雪花被踱上一层暖融融的光,寒冷中带着暖意。   “青茉,你说,这个世上有真正永恒的东西吗?”我靠近青茉道。   青茉伸手揽过我的肩,帮我理了一下斗篷,抬眼看我道:“紫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会延续到我生命的尽头,直到我再也无法想起你的那一刻,也许那便是我对你的感情成为永恒的那一刻吧。”   我的泪水不自觉要滑落,“青茉,紫矜不奢求永恒,却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你是心甘情愿并且是觉得快乐的。”   “紫矜,你说什么傻话!我从那一世追到这一世,历经百年才在今生重修得与你共续前缘,对我而言,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是来之不易的,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不愿意呢,我与你在一起当然是开心的呀……”青茉用力抱住我,在我耳边道:“紫矜,不要害怕,不要担心,你还有我,我会是你的依靠……”   看旧时景,念旧时人,伤旧时情。   仿似大梦初醒,世上已千年。我们两个带着前世记忆的异类,为了一场不愿放下的情爱执念,站在被时光风化的旧日街头,在回忆中伤怀旧日时光。   当我们凝视彼此的那一刻,又何须再寻求什么所谓的永恒呢?   什么前世记忆,恩恩怨怨,自让它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吧。   时间如流水,荡涤去表面的繁华如梦纷纭杂乱,只留下内里最真的心最深沉的情意。   是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彼此。我又何必执着于其他种种。   珍惜眼前人才是。   “青茉,我们回去吧。”   “好。” 第32章 情敌出现   第二日一早我们便上山了,马车缓缓抵达一座依山傍水占地颇广的古代庄园脚下。   外面雪花飞舞。   我们从马车中抬头看长长的坡上宏伟高大的建筑群,第一进门的三扇门中间高两边矮,石壁精雕细琢,装饰精美,两旁飞檐上各挂着一串绣纹红灯笼,门两侧连着青瓦白墙,正门顶上一方白色石壁上龙飞凤舞写着“凤鸣山庄”。   这便是我那一世的家?   旧日那几进庭院的痕迹早已被岁月掩埋,从外面看,留下旧日痕迹的唯有这第一进门上的牌匾了……也难怪。认真算起来,这一世的这位庄主该是我隔了四五辈的某个曾侄孙吧。   马车沿着长长的斜坡一路向上,停在第一进门外宽阔的场地上,门外已有不少江湖人士来访,门口的小厮忙着登记,随喜递了昨日提前领的通行木牌,有小厮领我们进入会场。   会场在山庄自带的园子里,中间一座三尺来高六十多尺宽的擂台,擂台正后方耸立的木柱间扯起一块白布,布中央大大一个墨写的“擂”字。   擂台四周搭起了可避风雪的简易凉棚。我们在预留的位置上坐下。   辰时刚至,台上走上来一位藏青色锦衣短打,步履矫健的中年男子,介绍了一下此次参会的各方武林门派,又说明了一下比武规则,便宣告比赛开始了。   随着报号结束,台上飞上去一位络腮胡子,大冷天半坦着胸,他在台上抬手伸腿的笔划了好几下,结果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精瘦小个子凌空一招七杀拳给逼到了擂台角落,络腮胡子迅速反击,两人在台上你来我往,赤手空拳的一连搏斗了百来下,全场一片寂静,只听到身体搏击声、两人叫喊声……最终,络腮胡子一招致胜,拍向瘦子胸口的一掌,将人拍下了台……裁判宣布络腮胡子胜,场下响起各种叫好声,瘦子被同伴扶着走了,络腮胡子迈着方步怡怡然下场。   开场比赛很好的调动起氛围,后面的比赛愈发精彩激烈,比赛的两方一般是赤手空拳对打,或者武器对武器。   现场看比赛的视觉冲击比起前世看影视剧要震撼不少,虽然不一定有前世看到的花样多。   大会安排的时间一共三天,第二天决赛,我们一直待到下午,比赛接近尾声时,青茉带我出去透气。   台上峨眉派的漂亮女弟子剑花一挽,朝地上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的武当弟子瞥了一眼,淡淡道了句:“承让!”   台下有人喊道:“起来,继续继续啊!”“别是看人家是女人,怜香惜玉了吧?”“不要丢了我们男人的脸,起来打呀!”……   “哈哈,打的漂亮!谁说女子不如男了,就得要让你们看看,我们女子也是……可以……青公子!”   “……”我和青茉看着这个展开双手挡在面前的姑娘,那是个穿着一身玉兰缕金大红缎袄,领口袖边镶着柔软白狐狸毛的俊俏少女。   三个人皆是一脸错愕。   这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容貌与青茉的画中人,也便是那一世的我,很是相似啊。   少女看着我们——咳咳,准确的说是青茉。一脸吃惊很快变成一脸惊喜。   青茉拉着我匆匆朝外走去。   “青公子!青公子!我是灵儿啊!”少女一跃跟上。这姑娘走路是用飞的。   青茉一脸“我是空气”般自欺欺人的表情,轻轻拿手里的折扇尾端抵了抵眉,转头看我:“紫矜,你在此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好。”我意味深长的道。   少女还在旁边一个劲聒噪:“青公子!你那次怎么不告而别了,我还等了你好久……”   青茉这才转头像是才发现她一般,走近几步道:“啊!原来是灵儿姑娘!”   少女见他终于认出来自己,开心走近他道:“青公子,上次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越说声音越小。   “啊,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介怀于心……”青茉忙道。   “要的要的!上次本打算请公子吃饭,只是公子不曾赴约,今日巧遇,不如,我请公子吃饭?”少女不依不饶道。   “吃饭就不必了……我们还有事,必须要告辞了!”青茉推辞着,便向我走来。   “青公子!青公子……”少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有浓浓的委屈。   青茉解释说三年前在某段旅程上的一个茶摊喝水,遇到有壮汉欺负妇孺,场面看着着实过分,这位姑娘突然出现见义勇为,只是寡不敌众反被人欺侮。   青茉看到她的脸,误当做了我,便尽心搭救且与她同行了一段路程,只是后来发现认错了人,便及时停止了来往。   我想着这便是上次随喜在饭桌上讲过的那个女子了,心里即便有些醋意,但青茉不招惹的态度让我很放心,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天色已近傍晚了,青茉在门口让人给随喜递了消息,我们两人便径直下了山。   这是座古色古香的酒楼。   进了古朴的篱笆院门,往里走去,院子里面也装饰的别具一格,一簇簇的竹林,一弯弯的水塘,还有各种古色古香的亭台水榭,有从四周的屋檐垂下浅色纱幔的凉亭,有搁浅在平地的船舱,还有铺着厚厚茅草的茅屋,屋外爬满藤蔓的木架子上甚至吊着秋千……   吃饭的地方便在这些水榭、凉亭、船舱、茅屋中……   院子里有隐约的琵琶声叮叮咚咚从扶疏花木后传来,虽不知曲名,但那嘈嘈切切“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曲调给这静谧而幽静的院子增添了几分清雅。   可惜来的是冬天,如果早几个月来,有绿树成荫,水塘里荷花盛开,院里各种春夏之花在绿树翠竹点缀下争奇斗艳,想必是极美的。   即使不为这里出名的鸡髓笋、梅酱鹅脯、茄盒,只为赏景也是值得的。   我和青茉在湖上的一间水榭里坐着,等着随喜来。   半刻钟后,随喜到了。   菜上来,大家正要吃饭。   “呀!这么巧啊!青公子……”叫灵儿的姑娘又出现了。   青茉看看随喜,随喜一脸诧异的看向不速之客,连忙解释道:“主子,我出来时和她正面遇到,不曾想她竟……”   “这个不关小随的事,是我自己说好要请青公子客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女子说着,自顾自给青茉斟酒。   不期然,我与她视线撞了满眼,她震惊的看着我,又看看青茉:“他,他的脸怎会与我如此相似?!”   “……”   “也许只是巧合吧!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很多,长相相似的人也不少……”随喜在尴尬的沉默中回道。只是这个解释,实在太牵强了吧。   “哦……”女子点了点头,居然没再多说什么,却看着我道:“你叫什么呀?”   “紫矜。”   “你是青公子的朋友吗?”女子边说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我疑惑道:“嗯,算是吧。”   “紫矜,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呢,我叫灵儿……”女子絮絮叨叨着,很自来熟的搬来凳子坐到了我和青茉之间。   “我跟你说哦,三年前,我去外祖父家时,在路上遇到两个猥琐男欺负一对母子,我看不过去了,站出来教训那两人,可是我的力量实在有限,不仅没成功,反落到了他们手里……当时我心里很害怕,可是青公子出现了,他随手几招便制服了那两个猥琐男,然后解开了我的绳子……你没见到那个场景,简直是太潇洒了!   好在今天终于又遇到了,紫矜你是青公子的朋友,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是个很好的人……”她话风一转,悄悄的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侧过脸。   “我喜欢青公子,你能不能帮帮我呀?”这位彪悍的姑娘曲起手对着我耳朵如是道。   头顶轰隆隆,这姑娘这么大声音,还以为旁边两人听不到吗?   我瞥了一眼斜角的罪魁祸首,“哦?怎么帮?”   “灵儿姑娘,万万不可!我家主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随喜惊道。   “……是哪位?”灵儿姑娘回头问道:“我可以和她比比!”   “他是……”随喜看看我,又看看青茉,欲言又止。   “那个姑娘有我美吗?”   “……”随喜尬笑。   “有我武功高吗?”   “这个……”继续尬笑。   难为随喜半天找不到措辞为我圆场了,可惜我既不是这姑娘以为的是个女子,三脚猫的功夫也的确没有她武功高……   “他的确没有你武功高……”我只好道。   “嗯,就是嘛,公平竞争呗!”灵儿姑娘一锤定音。   “哈哈哈……不如咱们先吃饭……”青茉提议道。   四人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吃着这里的招牌菜。   一个长得和我几乎一样的女子主动来追求青茉……哎,这是演的哪一出?   就算我明白青茉对我的情意,却真的不如自己原本以为的那样可以装作若无其事。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主流的爱情观还是多存在于异性恋人之间的。   青茉对她的态度有点让人估摸不透,不生硬,也不热络,只是偶尔递给我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情绪,有点生气的意味,这是咋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撇撇嘴大口大口吃菜,也不去管灵儿姑娘对青茉大献殷勤。   吃完饭结账时,掌柜的道:“这位姑娘已经付过了。”   我们出了门往客栈走,灵儿依然尾随而行,显然她根本听不懂随喜多次的明示暗示,也并不认为深夜街头,孤身女子与一群男子一起行走会让路人怎样非议编排……实在勇气可嘉!   “灵儿……灵儿!”   忽然,一阵清朗的男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衣袂破击空气的声音骤然降落到我们面前。   借着店铺屋檐上灯笼昏暗的光打量,面前半蹲着个摆了个酷酷的侠客姿势的锦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鼻梁高挺,浓浓的眉毛,一双锐利的眸子闪闪发光的瞪着我们旁边的灵儿姑娘。   小姑娘惊讶道:“丰若!你来做什么?”   “我爹让我来接你回去!”他硬邦邦的说着,又不耐烦的道:“快点过来……你一个小姑娘,和男子走在一起,成何体统!”   “要你管!”灵儿原本听他前一句话正准备走向他,听到后面一句便很是叛逆的退回一步。   “你!谁要管你了?是伯伯不放心你在外面,我爹便催我务必带你回去!”少年撇开脸道。   “爹爹?爹爹又犯病了吗……”少女思索了一下,转身同我们告别:“青公子!各位,我需要回家了,明天见!”说完又看了青茉一眼,依依不舍的随着少年离开了。   少年随着她的目光回头:“你在看啥?”目光瞥到我,顿了顿,走了。   远远传来两人的拌嘴声。   “一个大姑娘也不知羞……”   “要你多管闲事……” 第33章 凤鸣山庄   “……”夜风中余下的我们三人哆嗦了一下,继续默默前行。   快到客栈时。   “紫矜……”青茉靠近我道。   “嗯?”我疑惑道。   “刚刚那个女子?紫矜有什么想说的吗?”青茉继续道。   “……”   屋外暮色冷寂,屋内热情如火。   某人孜孜不倦的折腾……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青茉……该歇息了。”我有些疲惫道。明天还想去看决赛结果呢。   “……果然,哼!”青茉不开心的趴在我耳边,气呼呼的。   “……”我转身看他。   “紫矜果然一点都不在乎我……即使是记起了那一世的事,还是对我不那么在乎!”他转身背对着我。   我哭笑不得,抱住他,严肃道:“紫矜当然在乎青茉了!”   他转过身:“真的吗?”眸子里竟然微微湿润。   “比真金还真!”我保证到。   不过我严重怀疑这句话到成了某种催化剂,让我很是后悔的在次日近午时才醒来。   只能赶下半场了。   一个挂着花白羊须胡子管家模样的锦衣老者带着几个管事的在一旁迎宾。   我们下了马车,随喜递上通行牌。   一个胖胖的黑衣迎宾管事走来与我们寒暄。   “几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在下是凤鸣山庄的管事周铭,不知几位来自哪个门派?”周铭笑呵呵的抱拳道。   “周管事客气了!在下姓随,这位是我家主子九爷,这位是主子的好友,紫少爷,我们来自望都,特为一睹武林大会盛况而来……” 随喜老道的回答着,分别向周铭介绍了青茉和我。   “欢迎!九爷请!几位请随我来!”周铭又含笑和我们打招呼,欲领我们进会场。   “几位且慢!”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们回过头,先前的那位锦衣老者匆匆而来,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此时却满腹狐疑的盯着我看。   见我们停下,他走近抚须若有所思道:“这位小公子,看着很是面善……”   我亦回望他,蹙眉想了很久,“……这位老人家是否认错人了……”凭着我三辈子记忆,也不曾搜罗出这个人。   “丰大侠!”门口有人喊道。   “刘叔!”来人爽朗的声音让正待说话的老者和满腹疑惑的我们调转目光。   来人正是上次来时在客栈见过的那位人称“丰大侠”的中年美大叔。只见他飞身下马,背上斜背着一个包裹,手中横握着佩剑,大步流星朝我们走来。   刘叔应了他一声,开心道:“唯松回来了!怎么样?”   丰大侠轻轻点了点头。   刘叔叹了口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这么多年了……快快进去吧,浩儿此时还在院内!”又清了清嗓子对我们道:“庄主有请!几位可否随我们一起入内!”目光在我脸上很是转了几圈,让我疑惑遍生。   在迷宫式的庭院里行走,我不自觉抬眼打量,虽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失落,山庄还是那个名字,内里却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不过换一种想法,山庄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有如今富贵的模样,我更应该感到的是欣慰吧。   一路走着,庭院外围东西院内是宾客安置之处,来来往往不断有各派装束的江湖人穿梭其中。   往内走,是个大园子,里面有各种颜色的菊花、梅花,各种常青植物,还有很多在冬眠的其他季节的植物,即便是枯枝亦修的很是齐整,看的出来是有人精心在打理。   园子里还有各种精致的亭台楼阁,亭台下一池碧水,一群大小颜色各异的锦鲤在绿油油的水草间悠然穿梭……   进了第二进院子的门,绕过花树修竹,进到富丽堂皇的大厅,刘叔吩咐人上茶水,让我们稍坐片刻,自己偕了丰大侠离开。   一盏茶的功夫,有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抬眼看去。   将藏青色锦袍穿出温润如玉的修长身材和俊秀眉眼。鸦黑的长发被一只白润的玉簪高高束起。只是,纵然看起来再年轻,两鬓的斑白和眼角炸开的细纹却还是暴露了这是个经历过岁月无情洗礼的中年美大叔。   眼带桃花,却黑如点漆,亮如星辰……这是我那一世的哥哥?不,只是有八分相似而已,应该只是因为遗传自哥哥的原因,我压下眼里的激动,定睛再看他。   来人眼睛看着我神色激动,却欲言又止。   “这位小公子,不知家住何方?家中双亲是否还在……”半响,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清澈悦耳,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多了,及时停住了问话,又转口道:“在下失礼了,在下只是觉得小公子很像家族的一位故人。”话虽说的客气,一双眼却还殷切的看着我,一副在等着我回答的模样。   “没关系,我是孤儿,自小由师父养大,此次特为看武林大会而来……”我寻思着,这一庄子的人都说我长得像故人,可不是吗,我的确是他们的故人。   听我说完,来人眼睛更亮了,“小公子贵姓?是否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名讳?”   “我叫紫矜,不知姓氏,亦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我平静道。   “子矜?!”屋外有人边进屋边惊疑道。   “呃,老爷,您的画!”刘叔递过一卷画给美大叔。   “谢谢刘叔!”他低头激动的卷开画看了一眼,又迅速展开,片刻后,画弹开竖立在我们眼前。   画中人梳着随云髻,长发披肩,一身雪色烟罗裙,个子娇小玲珑,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凤眼正含笑凝视着前方……画旁是那首诗经《子衿》。   果然……   我转眼看青茉,他自进这个山庄便只沉默陪在我身侧,除了偶尔与我的眼神交流,并无过多言语,此时,他的脸上也只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随喜却是一脸疑惑的看看我再看看画,丰大侠和刘叔站在旁边也是同样表情。   “像!简直太像了,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片刻后,丰大侠和刘叔不约而同道。   “画中人是我们祖上的一位姑奶奶,也是我们青国的开国皇后百里皇后……这位祖辈的闺名叫子衿,这位小公子与画中人如此相似的容貌,连名字读音也一致,天下竟有这般巧合之事!”百里浩激动的说着,眼睛看着我,仿佛意有所指。   忽然隐约有鼓声响起,“庄主……”门外有人请示。   百里浩回过神来看我们:“……是决赛将要开始了,几位既然为武林大会而来,不如随我一起观完比赛再详谈?”   大家自然无异议。一行人从院内的偏门直接去到会场的院子里。   会场中比赛已经开始了,百里浩和丰大侠去了擂台正前方的评审台坐了,我和青茉随喜旧时的位置早被人坐了,好在跟着大佬进来的,很快便有人加了位子给我们。我看看周围很多还是站着观赛的武林朋友,有点脸热的坐了下来。   即使忽略开身在其中的紧张氛围,只看擂台后的白布上多处洒落的发红发黑的血迹,擂台各处被摧残过的痕迹,已经能感受到比赛的激烈程度。   据旁边的评审团成员介绍,上午决赛最终胜出者四人,抽签定对手,两场定输赢。   台上正在比试的是武林派扫地憎了悟和天山派掌门人沈青梅。   只见那武僧身材魁梧,脑壳程亮,已有些岁月痕迹的长脸上是立体英俊的五官,剑眉下是深邃的眼眸,相貌不凡,而一身正气。那女子身姿婀娜,梳着灵蛇髻,只余耳侧两缕青丝飘于胸前,虽是蒙着面纱,那一双眸子却相当明丽动人,想来该是个相当美丽的女子。   只见那沈青梅捏着把剑,翩若惊鸿,矫如游龙,招招直逼那扫地憎门面,那僧人一个劲后退或躲避,即使主动出手,也只是以柔克刚,并不凌厉。相比之下,那女子的招数便过于狠辣了……   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会场里开始有人嗡嗡起哄了:“这是天山那女魔头啊,这几年在江湖上远近闻名啊……据说,修理了很多男子,而这些男子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辜负了原本感情很好的女子……”   “怎么修理的?”   “我有个表兄啊,据说是纳了房美妾,结果他夫人和他和离了,离就离了呗,还哭哭啼啼的,结果也被这女魔头知道了,竟将我那表兄狠揍了一顿,还要求他弃了那美妾,再给那夫人道歉……”   “这闲事管的……啧啧……”   “哎,据说这女魔头是被人抛弃了,因爱生恨,才反过来报复那些负心人……”   “也是可怜……”   “青梅!”一声惊叫忽然响起。   台下众人说八卦的说的兴奋,听八卦的听的开心,抬眼看台上。   那僧人正抱着那女子跪在了地上,而那女子的剑却半截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那女子从满脸惊讶中回神,惊叫道:“左崖?!”边喊边起身查看他的伤口,不相信般松开握剑的手,又捏起云袖去擦他嘴角留出的血:“左崖!左崖!你怎么样了?”   “施主,贫僧法号了悟……”那僧人咳了几下,轻声而坚定道。   “了悟?哈哈,沈青梅哪里做错了,要让你如此辜负,若你此生注定要醉心武学,当初又何必来招惹我?若我不曾倾心与你,我又何必痛苦这十年?了悟?呵呵……你悟到了什么?武功又精进了一步?还是说旧日的一切都是虚妄?”女子一听便情绪激动起来,越说越痛苦的样子。   台下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僧人看着女子,却仿佛透过她看往远处。   他慢慢抬起手,露出手臂上的斑驳伤痕,有的已经长出浅色的新肉,有的才开始愈合……僧人缓缓道:“对,贫僧还没有了悟……”他边说着,嘴里又涌出大量的血,他却不在意的轻笑道:“贫僧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当初为何会招惹你,否则我定能真正潜心修行,静心习武……”   “左崖!我不信!我不信你如此绝情,刚刚那一剑,我原本使的是‘倦鸟归林’……你不要我,我也活够了,那就让我死在你手里,让你悔恨一辈子吧……可是你却选择救我!”沈青梅红着眼睛盯着那些疤痕,哽咽着说着。   “施主,你还不明白吗,贫僧用这一剑还你错付的真心……你走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僧人说完抬手扶住长剑,不再看女子,径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却缓缓离开擂台,向会场外走去……那血便从层层褐色的僧衣摆滴落在地面,一滴又一滴。 第34章 武林大会   女子失魂落魄的独自走下台。却忽然飞起向前扑过去:“左崖!”脸上的纱巾被风带走,露出的那张精致美丽却挂满泪痕的脸。   我随众人回头,只见会场尽头的那丛竹林下,泥泞雪地里,侧躺着那僧人,女子飞奔过去小心翼翼的扶起他,看着他体内的长剑想为他疗伤,又不敢下手的焦急着,只一个劲抱着僧人哀哀哭叫:“左崖……左崖……”   这时候,百里浩飞身而起,快速在武僧身上点了几处穴位,血渐渐不再流了。他将一只手掌放在僧人后背,运功为他调理了好一会儿,那僧人的气息却并没有多少好转。   百里浩翻开僧人的眼睛看了看,拿开手,对女子微微摇了摇头。   女子哭的更厉害了。   那僧人挣扎片刻,微微睁开眼看着女子,眼中却有泪滑落,他嘴角翕动,依稀说的是:“青梅,对不起……”   那女子就痴痴的看着他:“左崖?左崖……”只是寂静无声的会场中,再也不会有那人的回复,雪花纷纷而下,两人的身上很快覆上了一层斑驳的白色。   “阿弥陀佛!爱不深不堕轮回,情不重不生娑婆,了悟入佛门十载,却参不透一个情字,今日有此一劫,是为执念太深!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善哉善哉!” 少林方丈劝解道。   “掌门!请节哀!”天山派的一众女弟子也紧张劝道。   “……”周围的人也是唏嘘不已,轮番相劝。   那女子却只久久的抱着僧人跪坐在雪地里,置若罔闻,少林方丈带着众位弟子席地而坐为了悟诵经超度,会场中安静一片,只余诵经声……   那女子渐渐平复哀伤,低声对着了悟的尸体喃喃自语了片刻,然后朝诵经的僧人和周围的人一拜。凌空一道破空之声,众人只看到女子抱着僧人的尸体飞过高高的墙院,消失在眼前。   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没了气息,大家唏嘘着,只是这几天比武之残酷,虽然没有死亡却也有不少伤残状况,比武的残酷便是如此,刀剑无眼,签过了生死状,便只有全力以赴,争取胜利了。   有人问道:“最后一场了,还比不比了?”   会场停顿了一会儿,继续比赛,因为前一组胜者主动放弃了后续比赛,后面便是一局定输赢了。   爱不深不堕轮回,情不重不生娑婆。我低头念着这句话,心中无端升起悲凉,抬眼看青茉,他亦在看我,眼中带着些我看不懂的复杂。   见我看他,他悄悄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我渐渐抛开杂绪,专心看比赛。   最后一场决赛,是日月教对云岫派。两大门派掌门人对决,一个是精瘦灰衣的中年男子,一个是白须银发的白衣老者,银剑皆耍的啾啾作响,一灰一白从地上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打到树上……会场中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原本的叫好声也都渐渐停了,因为越到后面速度越快,不能分心了。   大家正看着屋顶积雪上两人的激烈进攻与防守,便见那老者忽然一个趔趄,似是被雪滑了一跤,那中年男子见状,顺势递上一剑要制服老者,那老者险险一个鲤鱼打挺避过,及时化解了危险。   一时间天昏地暗,两人不仅斗剑术,连内功也拼上了,气流袭击下,到处是爆破声,摧毁声,不过仔细去看,破坏力极大的是日月教,而云岫派的招数大多是见招拆招,化凌厉为温和,任你来势汹汹,我自让你有来无回……   这位老者的武术表现颇有点现代时看过的“太极拳”的感觉,不疾不徐,以柔克刚。刚好这位日月教掌门是位性子看着颇为自负的人,来来去去的进攻却总是受挫,难免在动作间急躁了些,于是弱点便一一败露在对手面前……   两人追打到擂台木架顶,中男子进攻中被老者及时避过,一时间用力过猛,头朝下便要跌落下去,众人看的头皮发麻,只道这中年男子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毕竟那木架少说也有三几十尺高……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那老者动作利落不带一丝犹豫的将那中年男子的一只腿拉住,使他得以借力飞回木架上。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过了百来招。很快胜负自有分晓。   当老者将中男子一掌击倒在地再难爬起时,裁判宣布比赛结束。   台下众人热烈的鼓掌、起哄。不少人为刚刚老者在木架上不乘人之危的举动而点赞。而中年男子默默站在一边,捂着胸口,表情也颇有些心服口服的感觉。   比赛结果出来,云岫派夺得下一个五年的武林盟主之位。   新旧盟主很郑重的完成了盟主令——一块雕刻着青龙白虎的玄铁令牌的交接工作。   仪式结束后,百里浩颇有些感慨的冲新盟主抱拳致意。又面向众人道:“云兄武艺超群,更堪当侠义之表率……”   “我年少时一心想着‘夫侠者,自当敢为天下先,君子自强,男儿志在四方。’可我却没有尽到自己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百里浩叹息道。   说这话时,已是武林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   一早和百里浩、丰唯松、老管家一起送走了最后一批武林人士后,百里浩继续在大厅接待了我和青茉。   “拙荆孙氏身怀六甲之时,我醉心剑术,整日里四处游荡与人切磋比试,对她关心极少,她生产之前的几个月,我又一次准备离家远游,她第一次哭着挽留我,我知她是因为即将产子,心中紧张,很是宽慰了她几日,看着她日渐开朗,心中却放不下与人之约,在家中停留几日终于还是忍不住离家……   我自认为时间计划的很好,必能在她生产前赶回来陪伴她。到时再好好安慰她,她必能原谅我。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在路上因事耽搁,心中焦急也是无法,但想到家中尚有父母照应理应无碍。   谁曾想……谁曾想到,她竟性烈如此,自写休书,只身回去了娘家,结果难产而死……我那可怜的孩子刚出生便被当做煞星遗弃,到现在生死不明……”   他断断续续道,越到后面声音难掩伤痛与悔意。   “请问庄主是如何得知那个孩子没有死呢?”青茉忽然道。   “这个,我是去年无意中得知的……”   “爹……”门外忽然有个清脆的少女声传来,“爹!”   一眨眼的功夫,门外飞进来一位黄衣的娇俏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双凤眼似曾相识,小巧的瓜子脸上是高挺的鼻子,还有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嘴,此时那张小嘴却微张着盯着我们看,一脸开心。   “青公子?!”“灵儿?”少女和庄主同时问道。   这少女便是前几日遇到的那位灵儿姑娘,原来竟是山庄的小姐。   “爹!他……他……”   “灵儿,爹爹在会客,你先出去!”百里浩道。   少女眼泛水光,欲拒还迎的看青茉,大概是见青茉没有给出多余的表情,抿了抿唇转过头飞出门去。   门内的我们面面相觑。   半晌,庄主清了清嗓子道:“抱歉,刚才那是小女,自小被我宠的过了些,请见谅!”   大家都笑着圆了场。庄主遣散众人,却留下了我。   我随他分别在主侧位的椅子上坐了。   庄主慢慢看我道:“实不相瞒,我怀疑小公子是我那失散多年的长子,不仅是因为小公子的长相与我祖上的长者容貌一模一样,与小女的容貌也很是相似,更是因为我一见到你,便觉得异常熟悉。小公子可曾有记得自己家人的情况。”   我脑子“嗡”的一下,原本只是觉得因为前世是这家的女儿,与前世的自己相似是理所当然的,却忘了这世的我却有可能是那一世的自己隔了四五世的曾侄孙——百里浩的孩子,真真是让人觉得荒谬至极,尴尬至极。   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想了想,既然轮回是存在的,那么,出现这种前世的亲人这世依然是亲人的状况也的确说的过去,喝了孟婆汤,下辈子再续前缘,谁又记得谁呢,不过是新的人生罢了。   只是,对于我这种带着前世记忆的,的确会尴尬些罢了。   索性我便装作不知前世之事,仔细和他谈谈,说不定我那个难产而死的苦命娘的确是他老婆呢?只是以防吓着别人,我须得修饰一下措辞才行。   打定了注意,我开口道:“我听师父说,他是在一个寒冬腊月天,在青国的一个镇上的大户人家门外不远的垃圾堆旁见到我的,那个大户人家的门匾上依稀是写的‘孙府’,府中的老爷生的白白胖胖,他的夫人一脸富态,声音尖利,据闻那位老爷对她唯命是从……”可不是吗,那女人说要把我扔掉,他可是半句反对的话都不敢……   我话未说完,庄主已激动的拉过我的手:“那位老爷可是生了对八字眉,且左眼明显小于右眼?”   我点点头。 第35章 紫矜身世   “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庄主边说着,边一把抱住我,很快又放开,用力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爹对不起你们母子……你能原谅爹吗,爹一定好好补偿你!”   看来是真的了。只是你对不起的可不是我啊,算起来,我只是后来才进入你夫人的身体的,你对不起的人是你夫人才是。   我看着庄主激动的溢出眼眶的泪水,忍住别扭,从善如流的喊了声:“爹!”   又与庄主叙了半天旧。   直到刘叔带着青茉和随喜重新进来,庄主红着眼睛向刘叔介绍了我,刘叔也是一脸慈爱的看我,红了眼眶道:“小少爷回来太好了!老爷自从知道您尚在人世,派人常年在外搜寻,自己也急的两鬓斑白……”边说着边不自觉擦了擦眼角的泪。   一番话又让庄主红了眼眶。   好一会儿,大家的情绪才安静下来。   庄主看向青茉道:“这位便是紫儿的好友九爷吧?”   青茉行礼道:“见过盟主!”   “嗯,年轻人不必多礼,可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住着。”   门外有人回禀客至。   百里浩起身看门外,不一会儿门外有人脆生生道:“外祖父您慢点走!爹爹就在厅内呢……”   “好好好……”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我闻声心里只觉得熟悉至极。又觉一股寒意漫上心头。   很快,一群人进入我的眼帘,步履蹒跚肥胖依旧的八字眉老者,挽着他的手站在他左边的是一位中年女子,衣饰精致,眉眼看着与老者右边的少女很是相似,应该便是百里浩后来娶的夫人,也就是百里灵的娘吧……   我在打量他们,他们也在打量我。   片刻后,老者颤抖着手指向我:“你……你……”他始终无法说出口的样子,转头看百里浩。   “老爷?”中年女子亦问道:“你让灵儿去接爹上山是有什么急事吗?”她看看我们又道:“这几位是?”   百里浩没有什么反应,转身朝里走去,一行人各怀心思的进入大厅。   好一会儿,百里浩开口道:“岳丈,我想让您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再说说当年……柔儿生子的经过。”   老者闻言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又装作镇定的坐正身子,慢慢开口道:“就……就是难产而死啊……”   “那么请问岳父,柔儿和我的孩子呢?”百里浩凝神问。   “贤婿……孩子不是……胎死腹中了吗?”老者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道。   “那么,是否需要我开棺验尸呢?岳丈!”百里浩显然怒火压不住了。   众人闻声色变。   “老爷!”中年女子慌忙道。   “孙瑛!你们还要瞒我到何时?”百里浩转头怒道。   “老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孙瑛低眉道。   “去年腊月,你娘离世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百里浩一字一顿道。   老者和孙瑛闻言面面相觑,脸色皆是苍白。   “我再问一次,孩子呢?”百里浩平静问。   “那天柔儿难产已身亡一刻钟,那孩子竟然自己从肚子里钻出来……贤婿……所以我们……我们以为那孩子定然不吉,所以才……”老者继续擦汗,道:“将他扔了……”   我仿佛又回到那天,刺骨的寒冷和饥饿,濒临死亡的窒息……身子已止不住在颤抖……摇摇欲坠中被人揽住身子,温暖从背后传来,我回头看青茉,渐渐平静下来。   百里浩的质问还在继续。   “老爷……我……娘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老爷!”孙瑛含泪道:“是孙瑛,嫉妒姐姐高嫁老爷……娘只是想帮我……”孙瑛躲开百里浩摄人的眼神,啜泣道。   “百里庄主,晚辈作为紫矜的好友,不得不说句公道话。都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庄主与紫矜也是有交谈接触过的,紫矜为人如何,是否与常人无异,相信庄主已有判断。”   青茉说完看向百里浩,百里浩点点头。   青茉继续道:“紫矜刚出生便被人狠心抛弃于冰天雪地,此举不可谓不残忍!”他停顿一下,看向老者与孙瑛,眼含深意的继续道:“幸得紫矜师父倾尽全部钱财和半生修为才救回他的命,可他到如今都体弱畏寒,也正是因为那段经历落下的病根……而他这些年天涯漂泊,无以为家,却也是拜各位所赐……晚辈斗胆,向庄主为紫矜讨个公道!”   青茉话刚说完,落地无声,老者脸色苍白的看向我,众人神色各异。   孙瑛擦擦红肿的眼睛,看向我道:“这位便是?”   百里浩道:“他便是那个孩子,名唤‘紫矜’!”又转头看青茉:“贤侄提醒的是,我今天必会给紫矜一个交代……”   “那个孩子刚出生便被遗弃,这么多年,老爷又怎知他便是姐姐的孩子呢?”孙瑛不死心道。   “当年之事,是我糊涂,柔儿自幼没了娘亲,又与我不甚亲近,相比于伶俐听话的瑛儿,我对她算不得上心,所以才会纵容下当年的荒唐事……”老者说完,两泪纵横,“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事,这些年我内心也是不得安宁,好在孩子没……否则,我也没脸再见柔儿她娘了……唔——”   “爹!”孙瑛忽然向前扑去。   众人惊慌的看向老者。   只见他喷出一口血,缓缓倒下身,看着似是气血攻心。   孙瑛和他身旁一直沉默的百里灵慌张扶起他。老管家慌忙让人去请大夫。   老者坐在地上,一脸血的靠在孙瑛的腿上,百里浩站在他旁边,一脸复杂。   “紫矜?你叫紫矜?对不起!你能不能过来一下……”老者看向我,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我犹豫了一下,走上前蹲下身子,他朝我耳朵指了一下,我侧过头低下身子……   “梅花胎记……你就是那个孩子!浩儿……”老者看百里浩:“当年之事是我与瑛儿娘做出的,与瑛儿无关,请你,看在灵儿还小,你们多年夫妻情分上,不要怪罪与她……”   百里浩看着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老者又撑着眼看着我道:“对不起,孩子……我也,终于可以去向你母亲和外祖母道歉了……”说完,老者闭上了眼睛。   孙瑛和百里灵在旁边痛哭。百里浩在哭声中红着眼睛低声道:“紫矜,对不起!当年若非我沉迷剑术,你母亲也便不会离开山庄,也不会……”   我闭了闭眼睛,当年的事,在今日猝不及防的揭开我心口的伤疤,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些年一路走来,所幸我遇到师父师兄青茉都是真心待我的,我也并不曾挨冻受饿过。   而带着前世记忆的我,对那个没什么交集的娘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爹也并无过多情感依恋。所想的也不过是为那了个娘的悲惨遭遇讨个说法。   逝者已矣,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孙府世代经营布坊,在柳州也算是殷实家族。   孙全原本一位夫人,三房妾。一个嫡女,一个庶女,以及如今才五岁的庶子。   他夫人便是我这世的娘孙柔的母亲。孙柔十岁时,夫人病逝,很快,孙全扶正了那时正受宠的妾,也就是孙瑛的娘。   府里头渐渐便被这新夫人掌了势,新夫人很有城府,和自己的女儿一起,把这孙全哄的整日里只围着她母女转。   起初因为前妻早逝,孙全还挂念着嫡女,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想起见见这嫡女,关心一下饮食起居。只是这嫡女整日里寡言少语,也不会说贴心话,更不讨他欢心,渐渐也便被孙全抛掷脑后,只吩咐新夫人一手照顾她生活。   我这世的母亲样貌随了我外祖母,长得端庄貌美,性格文弱却外柔内刚,因为是嫡女,自小过的虽不短吃穿,却无人真心关心过她。   十七岁时,孙柔嫁给了她母亲给她定下的远房表侄也就是凤鸣山庄的少爷百里浩。   孙柔婚嫁时应该也曾想着能和她的丈夫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吧,只可惜,百里浩并没能成为她情感的依靠,一次次让她失望……   这几日在孙府参与孙全后事,作为孙府的孙少爷,少不得和这府里的其他主人应酬,断断续续对这府中的事有了一些了解。   我时常在想,到底是命运导致性格,还是性格导致了命运呢?   如果外祖母没有早逝,孙柔没有经过那段被人无视的少时,说不定便不会那么寡言少语,情感脆弱,性格刚烈不屈……   如果孙柔个性再能伸能屈一些,不那么计较丈夫的忽视,也便不会轻易离开山庄,或者会点甜言蜜语,让父亲真心爱护她,她也不会有后来的遭遇……   可惜,斯人已逝,只徒留一声叹息! 第36章 再次离别   办完孙全的丧事,已近年关。按照原来的计划,看完武林大会,顺便拜访过凤鸣山庄,我们三人便准备回望都过年的。   只是,没想到反倒歪打正着在这里找到了自己这世的亲人。   这段时间相处,他待我的点点滴滴,确是一个诚心改过的父亲的补偿态度,诚然孙柔的事不完全因他,诚然,妻子身亡,他又续娶妻妹,合情合理……只是,对于我而言却始终无法真正认同他。也许,这和我的重生属性有关吧,始终无法从心里将他当做父亲……   而孙瑛,作为我名义上的后母,心思灵敏,性格小心眼一些,但本心并不坏,孙全离世,她一直在安静协助处理府中丧事,大多时候心事重重,有点情绪低落的样子。   连带着闹腾的百里灵也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乖乖陪伴着母亲料理丧事。   离开柳州前的一个下午,我侧面向百里浩表达了一下自己想要离开的打算。   孙府小少爷还小,两个姨娘当家,另一个姨娘的女儿也携着夫婿回来奔丧。他这些日子和孙府三小姐的夫婿一起忙里忙外协助府里的人事往来,也才得空闲。   听到我的打算,百里浩惊道:“小紫,我们父子好不容易才相聚,你怎么就急着离开呢?”   “爹,紫矜回来山庄前原本答应好友一起去望都,如今已延期不少时间,恐不便再逗留……”我只好道。   “小紫,十几年了,爹才发现你的存在,你心里和爹不亲近,爹都明白!如果不是……说不定我们早就生活的其乐融融……”百里浩说完转开了眼睛,又抬头看了看房梁……   “爹……紫矜能和您相认,心里真的很开心!只是,紫矜现在还有些事要去处理,紫矜答应您,以后常回来看您,好不好?”我看着他眼角的泪光,实在不忍心,只好让步道。   “罢了,能与你相认,已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分,爹也不强迫你留在我身边了,何况,年轻人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百里浩感叹道。   我在心里叹口气,正想答应下来。便听他继续道:“只是,小紫的十八岁生辰应该是快到了吧?爹想给小紫过一回生辰,好不好?”   我的这世的生辰在每年农历二月初五,刚好是过了年不久,差不多还能陪他呆一个半月了。   只是青茉那边……   我刚想着得先问问青茉的意见,便见随喜在门外徘徊。我辞别百里浩,告诉他回山庄前会给他回复。   出来门外。随喜上前低声道:“紫少爷,主子让您去一下府外,他在等您。”   我点点头疾步向府外而去。   门外雪白一片,纷飞雪花中,青茉一袭靛青色素袍外罩黑斗篷,正撑着油纸伞侧立在堆满雪的青墙下,如玉的脸上,那双魅惑的眼睛正看着远处,美好的像一幅画。   这一个多月,我随百里浩等人住在孙府,而青茉和随喜为了避嫌都是住在府外的。   除了送殡回孙府那日,我只在宾客吊唁的时候有机会见过他。   多日不见,才发现心中甚是思念。   青茉见我出来,转过身来,两眼弯弯笑,我心里又没出息的乱跳。二十几步路的距离,走过去嫌太慢,不由自主的便小跑过去……青茉在尽头抱住我,我们互相依偎了好一会儿,青茉才放开我。   他细细打量我片刻,才道:“紫矜瘦了……”伸手解开自己身上斗篷的系带,撤下来,又围在我身上,仔细帮我系好带子,又端详片刻,才满意的点点头。   我也在看他,眼下略有青色,眼中也布满血丝。他这些日子,似乎过得并不平静。心疼的抱住他:“青茉,你这些日子是有烦心事么?”   青茉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耳边却传来他低沉的笑声:“是啊,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紫矜离开我的这一个多月,青茉都感觉自己老了不少岁了……紫矜刚刚看我那么久,是不是嫌我变丑了呀?”他忽然拐了个弯打趣我道。   “才不是呢,青茉即使变老了,也依然是紫矜……”糟糕,我竟不自觉就吐出了心里的话。   “是紫矜的什么?”青茉已经听到了。   “是紫矜的意中人……”我只好道。   “紫矜……”青茉又一次紧紧抱住我,好一会儿,他松开我道:“紫矜今日能否随我一起出去?”   “好啊!”我立刻道。   两人牵手共着一把伞便走向了回客栈的路。   一路说着这段时间分别后各自的生活与对彼此的思念,不知不觉,竟到了集市,看到有一家三口经过,我忽然想起出门没和百里浩说一声,不自觉便道:“呀,我出来忘记要和这世的父亲说一声了……”   青茉笑道:“你呀!我已让随喜帮你转告了。”又看着我无奈的叹息道:“我怎么觉得我现在又多了个‘情敌’了呢?”   闻听此言,我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心中想,看来百里浩的出现对我影响不小了,难道我心底竟已开始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了吗?转念一想,不对啊,他的确是我的亲人啊,嗯,这样的话,并不能说明我是把他当做自己父亲了吧?   青茉住的旅馆离这里并不算远,到了集市再多走一刻钟便到了。   我记得他说是住在“悦来客栈”的,抬头去看,竟然是“如意客栈”,我忙伸手拉住他:“青茉,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不是‘悦来’……”   青茉笑道:“哦,前几天换了一处,这里离孙府还更近些呢……”   我回道:“哦。”心中虽疑惑却并未多想。   青茉带我在楼下用了些饭菜,两人便上了楼。   刚关上门,我还来不及看这屋内的装饰,便被青茉推到门上,他低下头亲我的额头、眼睛,再到双唇,我激动的回应他,一时间,心中多日的思念也像全部有了出口,纷纷往外涌。   两个人谁也不舍得离开,动作也越来越大,青茉扯开我身上的斗篷,一扬手扔到旁边椅子上,又急切去拉扯我的衣领,低头吮吸,我两腿酸软,只得紧紧抱住他,青茉低声轻笑,弯腰抱起我向内间走去……   这一夜,被翻红浪,直至天光微亮,两人才相拥入眠。   再醒来时,天色大亮,我伸手触到青茉,心里很满足的睁开眼,见他还闭着眼睛,似乎睡的正熟。   两道剑眉很是英气,一双卷翘的睫毛,还有那睁开时会让人晕眩的狐狸眼,高高的鼻梁,长而深的人中,不厚不薄的嘴,还有微微有点分两半的下巴……这是我中意的人。伸手不自觉划过他的眉眼,不其然,见他睫毛微动,刚想拿开手,便被他翻身压住……   我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你,你醒了?”   “紫矜一早醒来就默默在摸人家,莫非是现在爱人家爱到无可自拔了……不行,人家要继续努力表现,让紫矜更加爱我才是!”青茉说完又要动作。   我吓得立马挣扎道:“不……不行,我,我……”   青茉作势要继续,又问:“你,你什么?”   我憋着一口气:“紫矜的确倾心于青茉,青茉不用再证明什么……” 实在无力再受他折腾,罢了。   青茉开心搂住我道:“青茉亦倾心紫矜!”   两人腻了片刻已近午时,起床洗漱后,随喜带人送来丰盛的午餐。   两人在外间餐桌旁用餐。我忽然想起昨天百里浩的话,道:“青茉,百里浩希望我留在山庄过完生辰再离开,可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青茉沉吟片刻道:“紫矜,我打算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父王身体有恙,催我两日内尽快归去,我原本想带你一起,只是你的身子却不适合乘马疾行。”   我不解道:“你想让我回到凤鸣山庄?”   青茉道:“是……”他应了一声,给我夹了一些菜,叹息道:“我真不想和你有片刻分离,只是这次回去,你的身子不适合赶路是其一,其二是我可能免不了做一些粗鲁的事,我不想你见到我不温柔的一面,所以,紫矜能不能答应我,在山庄乖乖等我来接你?”   他的话说的隐晦,我本想嗤笑他,那一世他什么粗鲁的事没在我面前做过呢,这时候来害羞个什么劲,再一想,却明白他应该是不欲我再陷入暮白和兰王的那种难堪境地……   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青茉想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我便在山庄等他吧,顺便这些日子也试着和百里浩相处,多陪陪他,以缓解一下未来我对他的愧疚。毕竟,我是不打算一直待在山庄的。   吃完饭又待了一会儿,青茉送我回孙府,明天是启程回山庄的日子了。   刚出客栈,便见一身白衣白发饰的百里灵飞落到眼前。   “……哥!”她迟疑了一下,对我道。   这段时间,我们渐渐接受了彼此兄妹的身份,但是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不习惯这忽然多出来的兄和妹。显然她也一样。   我点点头:“灵儿,你怎么来了?”   我话音刚落,便见她脸色微红的看向青茉:“青公子!”又转头对我道“哥,爹说明天一早启程回山庄,我上午没看到你,问了爹,便来找你了……”   小丫头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我笑了笑,瞥了青茉一眼,道:“嗯,哥哥有些事来找九爷商量,现在正要回山庄呢。你是现在随我一起回去吗?”   百里灵迟疑了一下,又看向青茉,青茉以手敲了一下额,道:“紫矜,这样的话,我就不送你了,两位慢走哦!”   我点头离开,百里灵不情不愿的跟在我后面,一步三回头去看青茉,而青茉还站在客栈外看着我们。我不断回头看他,他也看着我,直到我们再也看不到彼此。 第37章 流水无心   如果不是百里灵还在身边,我此时已飞奔回他身边,和相爱的人分别是如此难过的事。   未曾离开,却已开始思念。   百里灵是个很容易快乐的女子,敬爱的外祖父离世,她虽伤心了一段日子,如今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反倒又变得开心起来。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问我各种问题。   “哥,你和青公子认识多久了?”   “嗯,快三年了吧……”   “那你知道青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   “这个……灵儿,我虽不知,但我却觉得,一个人想要得到另一个人的喜欢,不应该委屈求全,否则,那个人也便不值得你喜欢……”原本我是不欲多管闲事,只是现在知道她是我妹妹,心里总忍不住要劝导她。   “哥……我真的很喜欢他。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像爹爹一样的英雄……”她似懂非懂,半响低声喃喃道。   很多事,多说无益,还是要靠自己去想通。   我不再劝,她也没再找我问话。两个人沉默的赶路,很快便回了孙府。   下午,一家人坐着喝茶,百里浩正式询问了一下我的决定,我答应了他。   旁边的孙瑛看了百里浩一眼,和蔼可亲的对我道:“看我,这段日子都忙晕了,紫矜身为山庄的少爷当然是应该回到山庄的!离开前我已吩咐人着手收拾,府里一切都是现成的,明天回去后,我再好好给紫矜安排一下,一定让你在山庄住着就像回到家里一样……”   这话说的,好歹我也没打算长住,便不和她一般见识了。倒是百里浩蹙眉看了她一眼。   这时,百里灵忽疑惑道:“那青公子是否也会随哥哥住在山庄呢?”   我道:“他忽然有急事,今天可能便会离开这里。”   百里灵惊道:“怎会这样?哥哥和他不是玩得很好吗,为何不邀请他一起来山庄……”她话刚出口又自知失言的顿住,但还是被百里浩疑惑的看了一眼。   百里浩道:“灵儿说的什么话?人家看着便是望都的贵公子,既有要事在身,又怎会贪图安逸享乐呢?”   孙瑛也道:“灵儿……”   百里灵扁了扁嘴,眼眶微红,转身跑出门外。   百里浩看了看我,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小紫莫怪,你妹妹自小被我宠的过了些,现在大了,我有时也拿她没办法了……”   我笑了笑,道:“妹妹还年幼,以后会明白爹的苦心的。”   百里浩道:“往日看紫矜与那位姓青的公子交往,似乎相交匪浅?”   我思量片刻,莫非百里浩知道青茉的身份了?嘴里回道:“是,孩儿与他算的上是知交好友了……”   百里浩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道:“如此,紫矜昨日为他践行实属应当!”   我听的莫名其妙,转念一想,莫非随喜为我向百里浩知会昨日夜不归宿用的是“为青茉践行”这种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明日要出发,众人忙着收拾东西,晚上各自用过饭便早早去歇息了。   次日天亮,凤鸣山庄一家人与柳府三位主人齐聚一堂吃辞别饭。   府中小少爷由四夫人所出,长得白白胖胖,清秀可爱,今天也一身黑袄坐在为他特制的高椅上挨着饭桌吃饭,旁边是一身白衣白头饰的四夫人和三夫人。   四夫人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高挑清瘦,一张秀丽的鹅蛋脸,眼窝有些内陷,两眼略显呆板,眼下一粒泪痣。虽有丫鬟在旁边专门照顾小少爷饭食,她也常常选择亲自动手,时而担心鱼中有刺,时而又怕汤水烫着孩子……颇有点“孩子奴”的感觉。   与她想比,三夫人就轻松自在很多。她的女儿女婿办完“四七”便因家中有事提前离开。三夫人约莫五十多岁,个子小巧,一双斜挑的丹凤眼,时刻闪着精明。   因为还在孝期,饭桌上气氛稍稍有些闷。只有三夫人和孙瑛时常寻些话题引着大家聊几句。   忽听低低的抽泣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百里灵眼眶红红的,低头扒着白米饭,眼泪大颗大颗往饭里落,不时还吸一吸鼻子……小少爷扬起白白嫩嫩的小脸,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稚声稚气道:“外甥女你怎么哭了呀?”   众人忍俊不禁,又尽力忍住,因为百里灵哭的实在有些惨兮兮,百里灵旁边的孙瑛忙低头安慰她。   半响百里灵边哭边道:“外祖父走了,我很想念他……呜呜呜……”她刚说完哭的更厉害了,这边小少爷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孙全老来得子,想来生前对他极尽宠爱,如今这一家只剩下老弱妇孺相依为命,也实在令人唏嘘……   两个孩子哭的众人心中也不好受,一顿饭默默吃完,我们便告辞启程了。   孙瑛母女的马车走在前头,我和百里浩共一辆马车行在后头。车外跟着一队护卫。   马车行了半日在一座山脚歇息时,前方马车忽然骚动起来,隐约听百里灵在哭泣,和孙瑛争执着什么。   百里浩让人停了马车,掀开帘子吩咐原地休息。自己起身去了前方,好一会儿,前面马车里的争执才平静下来。又等了好一会儿,百里浩回来,坐在车里揉了揉眉心,叹气道:“我真是惯坏了她……”   我疑惑看他,他闭了闭眼,不欲多谈的样子。好久才道:“青姓在望都,是皇姓吧。”   我点点头,反应过来,忙抬头看他:“……”   百里浩嗤笑道:“你当爹连这点眼力价都没么?好歹年轻时也跑了不少地方了……”他又叹气道:“排行第九,两眼似狐,莫不就是那位神秘的九王爷吧?”   我点头道:“是,他单名一个茉。”   百里浩点头道:“传闻这位九王爷独身二十多年却不近女色,是位断袖?”   我尴尬道:“……应该只是传说吧……”   百里浩揉了揉眉道:“你妹妹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这一位,也是让人不能省心……”   我松气:“……”心里却疑惑丛生,莫非刚刚是在因此事争执?   天刚黑透时,车队回了山庄。   刘叔和丰大侠、丰若带着一群侍从在门外迎接。   我随百里浩下了马车,百里灵在第一进门前等我,看到我们便走过来拉过我的衣袖,又回头冲百里浩甜甜道:“爹爹请先行,灵儿带哥哥去他的房间!”   百里浩满意的点头道:“这才是爹的好女儿!好,你们兄妹聊,爹爹先去处理一些事。”带着人走了。   百里灵响亮的应了,冲着我吐吐舌头。片刻却变了脸色道:“哥……”   “怎么啦?”我看着她如六月天的脸,疑惑道。   “昨天下午,我去见他了……”她闷闷道。   “……”   “他正准备离开柳州……他说他永远也不会喜欢我,他还说……还说不希望我再打扰他,因为不想让他喜欢的人伤心……”百里灵越说越沮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青公子喜欢的人是谁呢?”   “灵儿……”我叹了口气,慢慢往前走着,百里浩似乎并不希望百里灵与皇家人纠缠,而百里灵待青茉的感情,更多的却像是一个少女对喜欢的玩偶的偏执,听到玩偶喜欢别人,她还忍不住要同对方比试一场……   只是,对于年幼的百里灵来说,这或许是她的初恋,我没有向她道明事实真相,是不愿,也是不忍。不愿是因为我和青茉之间的纠葛不便为外人道,而我也不忍心用真相来打击她。   思量片刻,我只好道:“哥哥并不知晓……”   百里灵失望地垂下脑袋,沉默着走在我身边。   两人正走在外院中,快进二进门的时候。百里灵忽然问道:“哥哥也觉得我不应该喜欢青公子吗?”   我疑惑看她。   百里灵继续道:“今日途中我想了很久,还是不甘心,青公子此次回了望都,我们可能便很难再见了。我和娘说要去望都游历,可娘听爹的……哥哥,你与青公子交好,能否带我去望都见他一面呢?”小丫头说完便两眼殷切的看着我。   我不置可否。年轻人的勇气,却的确让我感慨万分。   “哥哥……你带我去嘛……”只是百里灵颇有点不依不饶。   正在门外僵持,便听有人往这里来。   门外闪出一袭黑袍的丰若,冲我行了个拱手礼:“大少爷!”又转头看百里灵:“灵儿,你回来啦!刚刚你在和大少爷说要去哪里?我可以带你去啊!”   百里灵斜眼看他,撇撇嘴道:“算了,你爹管你比我爹还严,你怕是都还未出过凤鸣山庄吧?”   丰若不在意道:“这有何难,路在脚下嘛!”   我心里无语的想,您二位是勇气可嘉,可是皇宫内院岂是想进便能进的吗……更心酸的是,我的意中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觊觎,我还不能明着来拒绝反驳。   在旁边听二人毫无营养的争来斗去了几句,丰若一拍脑袋道:“对了,我出来是遵庄主要求,专门来寻大少爷和灵儿的。” 第38章 人在武林   三人回了大厅,百里浩、丰唯松、孙瑛等人已聚在一起,一家人吃了饭,百里浩又嘱托了刘叔几句,大家各自散去歇息。   早晨醒来,我坐起身看着空阔的房间内古朴的家具与装饰,有点“梦中不知身是客”之感。   这里是我的家?昨夜只是随仆人进入这里,夜色中微弱的灯光下,也不知这座我被安置的“松竹院”,是怎样的光景。   洗漱后出来院子里,窗外是开得正明媚的各色菊花、桂花,屋旁种着一丛丛的琴丝竹,“松竹院”离正厅比较远,但是安静,且景色宜人。   见我出来,院内洒扫枯叶落雪的仆人,院外守着的仆人纷纷道:“少爷早!”   我好心情的一一和他们点头致意。正准备出院门。   “少爷!”有个清秀的小厮正拿着茶具早点走过来,自称是百里浩身边调来给我随身伺候的,名唤子桥。   子桥边伺候我吃饭,便向我介绍了一下“松竹院”的布局、人员配置。除了我的卧室,旁边还有一间书房,两间客房,几间下人房。院里的人,负责洒扫的、灶厨的、跑腿的各一个,再加上我们,一共五人。   吃过饭,我坐下喝茶,顺便开始打算这半个多月应该怎样度过,以及和青茉离开后怎样去谋生。   辰时将尽,院外有小厮传话说,百里浩要见我。   我便带着子桥去到大厅。   只见百里浩和山庄重要的几个管事都齐聚一堂,虽然那天认亲后,百里浩已经通知刘叔知会过山庄重要管事,今日百里浩还是很激动的正式将我向他们介绍一下。   凤鸣山庄自我那一世的祖辈开始,便以独门剑术“凤鸣剑”闻名,山庄每年会少量收徒,传授剑术,择优竞选来教授“凤鸣剑术”。   凤鸣剑,传闻中是一把玄铁长剑,削铁如泥,剑出鞘则声鸣如罄,曾引百鸟之首的凤凰围之盘绕,故得此名。只是传闻便是传闻,因为我也不曾见过原型。   “凤鸣剑术”倒是在那一世见阿爹耍过,隐约记得阿爹的一招一式绵柔灵动,可谓能杀人于无形……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太极剑术。   这一世的山庄,广收徒弟,并且在全国各地开了好几家分院,不仅教授剑术,更增加了不少其他武术。每年入学和毕业的学徒遍布天下不计其数。   除了搞武术培训,山庄还开了几家镖局。据闻出镖时,挂旗为“凤鸣山庄”,大部分路匪看到都自动退避三舍。开玩笑,和凤鸣山庄作对,不是在挑战整个武林么,一般的路匪还不够这个勇气。   总之,不管是武术学校还是镖局,都是经营的有声有色的。所以山庄的如今修得气派豪华也在情理之中。   今夜见到的这几位管事,除了丰唯松父子留在山庄负责山庄总院教务和培训,协助庄主管理山下分院与镖局总事务,其他几位都是提前几天从山下各处赶回来的。我一一见过,基本都是中年大叔,或魁梧,或清瘦,有高有矮,但身材看着还都比较结实匀称,应该是都有练武的原因。   几位管事大叔见到我都啧啧称奇,或夸我生的好,或夸百里浩走了好运,老了老了还凭空多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或问我是否有学武,或说我既是前武林盟主的孩子,练武的筋骨必定不错,还有两个大叔争着要给我当师父……   我一脸黑线的看着各位大叔,低头看看手里刚收的各种或有趣或贵重的见面礼,非常惭愧道:“谢谢各位叔叔的抬爱,紫矜小时候有随一位隐士高人学武,但紫矜实在不是什么学武奇才,十几年下来也才得一个强身健体的作用……”而且这几年的山下生活,我的武艺彻底被荒废,身体也越来越废柴了,冬天出个远门还得全副武装的坐马车……当然,后面半句话我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众位大叔听我说完面面相觑,那两位大叔也不再执着要当我师父了,干笑着说:“这孩子肯定是在谦虚,慢慢来……虎父无犬子……”大叔们很快便将话题带过了,我心里放松下来又莫名有些失落……   我坐在一旁听百里浩和大叔们聊天,一开始便觉得他们的感情很好,似乎都是很多年交情了,后面渐渐才知道,原来大叔们都是从山庄里出去的,难怪有几位还互称师兄弟。   难怪之前百里浩会派丰唯松来帮他私下寻子,而丰若与百里灵看着也是青梅竹马般的亲密,原来丰唯松在名义上还是百里浩的师弟,而且听大叔们的意思,丰唯松曾经尽得百里浩父亲的真传与宠爱,师父走后,他仍留在了山庄,成为百里浩的左膀右臂,惹得大叔们羡慕不已,而丰唯松则打趣他们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初他们可都是自己抢着要出去的。   聊着聊着大叔们互相推搡着提议说要去总院的武场比试一番,百里浩自然说好。   山庄的总院,离这里大概有两里路。百里浩担心我的身子,原本想给我安排马车,但我一见各位大叔都是骑马,便坚持也要骑马,好在我虽然身体怕冷,但马技还不错,百里浩不再强求,只让人拿来自己的厚斗篷帮我系好,一行人便打马出发了。   冷风呼呼灌进衣服里,我在马上颠腾的直哆嗦,但是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大叔们,以及陪在我身边的百里浩,我咬咬牙,挥鞭加速而上……   总院建在一座山头上开辟出的几十亩地上,正前方是几座教学楼,后面是住宿之处,正前方开阔的十几亩空场铺着方砖,被划分成好多块,做了一些标注,有几块上正有学生在上课,有席地盘腿打坐正听前面教习讲课的孩童,有整齐划一打拳的少年,有拿着棍棒多人演练的青年……   我们到时,丰唯松正带着大叔们在场外看着武场的训练,见到各位大叔,武场的众位学生的纷纷好奇张望,百里浩示意教习和学生们继续,又带着大叔们参观了一些室内练武场。在这里,我竟然还看到了丰若,他正在交少年班的拳术,一本正经的样子,与在百里灵面前的他判若两人。   看到尽兴处,大叔们也会上台表演一番,引得学生们叫好……最后大叔们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徒手酣畅淋漓得比试了一番,百里浩带着我在一旁看。这群人里,丰唯松的武艺看起来是最出神入化的。   次日一早,百里浩便使人传我去山庄练功的地方。其实便在之前的会场附近,面积颇大,还布置了各种武器可以随意挑选使用。   我到时,他还在练剑,一身白衣,手里一把银剑舞的出神入化,一招一式标准而灵活,这是我第一次看他使剑,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一世的父亲练剑的情景……   愣神间冷不丁听到有人在唤我,我抬头看去,百里浩正接过旁边小厮递上的毛巾,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边对我道:“紫矜,昨天听你说之前有随隐士高人学过武艺,是否便是那位救你的高人?”   我点点头,道:“是的。”   百里浩道:“不知那位高人现在何处?爹希望可以亲自去拜访一下他!”   我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应该在赤国。”   百里浩点点头,道:“紫矜之前学过哪些武艺?”   我道:“师父教我练过拳法,也有教授剑术、骑术、医术、音律,棋艺……不过我学得皮毛的大概便是那套拳法……”   百里浩让我打一套拳给他看看,我便边回忆边气喘吁吁得打了一套,他在一边沉默看完,点头道:“这拳法,看着的确是不可多得能强身健体的。紫矜体弱畏寒,若能坚持练下去,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   我有些惭愧的点头,心里为自己这几年的倦怠而羞愧。   百里浩沉思片刻,继续道:“只是,这套拳法重在防守,过于被动了些,紫矜今后打算在江湖行走,怎能不会一些制敌之术呢?不过,若论能快速掌握的技法……紫矜这段日子不如再学习一套拳法如何?”   我心中先是惯性的哀嚎了一下,练武对于这一世的我而言实在是一项苦差事,不过,恢复记忆后,连带着那一世作为百里子衿关于学武的记忆也苏醒过来,那一世作为百里子衿的自己可是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父亲不让练也要偷着练的主儿。   所以我嚎完心里还有些兴奋,道:“好啊!”   百里浩满意的点头,立刻便让人叫来丰唯松。   我转头疑惑的看百里浩,他尴尬的侧过身,丰唯松揶揄道:“咳,别学你爹,只剑术还行,其他的就不方便拿出来祸害自家孩子了……”   百里浩的脸都有些红了,怒道:“是不是打算再比一比?”转头对我时,却又小声道:“哼,他的拳术也就比我好一些而已!紫矜好好学……”说罢,匆匆逃离了。   我了然一笑,心里觉得这两位大叔还蛮可爱的。   于是,我在山庄的日子便多了一项每天必做的事,每天早上跟随丰唯松练一个时辰的拳。其余时间,他要去总部上班,而我则在山庄或瞎逛,或跟着百里浩见一些重要的来客,偶尔一起去总部逛逛,顺便学习一下……   这样过了两日,我刚开始疑惑山庄是不是太大,我竟然这么久没看到之前一直在眼前晃的百里灵。   百里浩便找到我参加家庭聚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时间不定,看来此文要跨年了。。。我的目标是年假前完成(正经脸) 第39章 因为是爱   我走进静悄悄的客厅,在百里灵旁边坐下来,她今日穿着一身大红色袄裙,将原本白皙的脸更衬托的瓷娃娃一般,只不过瓷娃娃今日哭丧着脸,耷拉着肩膀,看起来很不高兴。   我看看旁边一脸担忧的孙瑛,又看看正一脸严肃的百里浩。   疑惑的抓抓头,这是闹的哪一出?   主座的百里浩缓和了一下脸色,开口对我道:“小紫,你和那位青公子熟悉,你来说说他的情况……”   我道:“他是青国如今的九王爷,名唤青茉……”   我话音才落,便见孙瑛脸色苍白的看向我,情不自禁道:“可是那位传闻是位断袖的王爷?”   我尴尬的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要为他辩解:“可能只是传闻……”心里想的却是,要说断袖,青茉也是因我而断袖,若我还是女儿身,他……这样想时,心中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他。又感动于他为我的付出,一个王爷,宁被世人传断袖……   “我不要!”   百里灵尖锐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抬起头。   孙瑛在苦口婆心的劝:“灵儿,你要听话,爹娘不会害你的,你与那位王爷没有缘分,何必强求?”   百里浩也叹道:“现在你明白爹爹不是在骗你了吧?”   “我不听!我不听……”百里灵双手捂耳,拼命摆头,泪水纷纷而落,她似乎是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孙瑛在一旁低声劝她:“灵儿,别伤心,爹和娘再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好不好?”   百里灵道:“不要!我只喜欢青公子……”她又含泪看孙瑛:“娘,您让我去找他好不好?您帮我求求爹,让我离开,让我去找他好不好?我要亲自去问他……那日初相见,他明明对我那么温柔,他笑的那么好看,他还救了我,像个大英雄……”   百里浩激动的站起来,怒道:“孽障!你真是执迷不悟!你以为人家身为王爷,什么样的女子不曾见过?可人家早已过弱冠之年还未曾婚配,你以为你就能入他的眼?”   我吓了一跳,第一次听温和儒雅的百里浩发这么大的火,却见他忽然脸色通红,捂住胸口,艰难的喘息着。   “老爷!快来人啊!”孙瑛脸色苍白的冲上去扶住他,一边帮他扶胸口,一边颤声唤他。   门外匆匆有小厮端着托盘而来,上面是药丸和水。   孙瑛匆匆拿起药喂给百里浩,又服侍他喝水吞下药丸。   百里浩缓了很久才脸色平静下来。   旁边百里灵脸色焦急的站在一边看着。半响见他好了,才颤声道:“爹……爹……我不知道,这么久都见您好好的,我以为您的病已经好了……”   我也一脸惊讶的问:“爹,您这是?”   百里浩自嘲一笑,道:“爹年纪大了……不碍事,吃了药好多了,你们都别担心了。”   “老爷!您刚才吓坏我了!”旁边孙瑛却捂着脸痛苦流泪道:“老爷,您当我不知道吗?这一年您夜里辗转难眠,白日也诸多操劳,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提前两年退出武林盟主之位……我原以为您是为山庄和武林的事操劳,没想到却是为了姐姐的孩子……是我的错,可既然现在紫矜回来了,您也要多加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百里浩叹息道:“你啊!知道了,你不要哭,我这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孩子们都在呢……”   孙瑛这才拿手帕擦擦泪,破涕而笑的看他。   我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有些触动。人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百里浩下半辈子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也是能安享晚年的吧。心中执意要离开的愧疚也少了几分。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百里灵也不敢再让百里浩生气了。被他又语重心长的教育了几句,也是不敢反抗半句,只唯唯诺诺的低头应着,眼睛红红的。   孙瑛扶着百里浩下去了,百里灵在屋里沉默半晌,低低啜泣。   我心有戚戚,安慰道:“灵儿,爹和你娘说的对,何况你还年轻,天下好男儿多的是,灵儿以后一定能遇到一个珍惜你的合适的人的,那个人必将真心待你,不会让你这般伤心……”心里却总不是滋味。青茉和我的关系,我只能永远的瞒着他们了。   “哥哥,你遇到过那样一个人吗?”灵儿含着泪抬头看我。   “嗯……有。”我沉吟道。   “哥哥,那是什么感觉呢?”   “嗯,大概便是,知道我所有的弱点缺点,却还依然会一如既往的真心待我,别人厌我弃我,他却爱我护我,不让我伤心,也护我免风雨,而我在这种感情中也能慢慢变成更好的自己,愿意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将来用心打算……”我边说着,边想起和青茉在一起的这几年的点点滴滴,忽然心中充满感动和感激。   百里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问:“哥哥,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呢?我可以看看她吗?”   我心里一紧,嘴里平静道:“哥哥喜欢的人离这里很远,下次有机会吧。”   百里灵点头道好。   我笑道:“快擦擦眼泪,像个小花猫!”   百里灵咧嘴笑了。   忽然一阵衣袂破空声,只见丰若满脸惊慌的跑了进来,看到我们又停下拍了拍胸口,踟蹰不前。   百里灵奇道:“丰若!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丰若摸了摸头,脸有些红,看了看我,道:“大少爷!我,我找灵儿有事……”   我看着少年愣头青的样子,笑道:“去吧。”   百里灵站着不动,道:“什么事啊?神神道道的……”   丰若便上前拉过百里灵的袖子,道:“你跟我来……”   看着两人边拌着嘴,边一同出了门。   我哑然失笑。也出了门,打算回自己的院子。   路过花园的时候,隐约听到几棵树后传来说话声。   “我听洪生说你喜欢那位青公子,还要去找他?”是丰若生气的声音。洪生是百里浩身边的小厮。   “我喜欢谁要你管吗?”   “你!你!傻子!笨蛋!”   “你干什么?你才是傻子!笨蛋!”   “我!哼!是我自作孽,罢了……”   “唔唔!唔……丰若!唔……”   我没有停留继续前行,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   抬眼看着墙角的梅花,新年快到了。   我站在院子中,手捧着子桥特意为我装的手炉,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天空和树影。   不知不觉,今晚便是除夕夜了。不知青茉现在在做什么,青王的身体不知有没有好点……一别多日,甚是思念。   晚上与百里浩一家,丰大侠,也就是我现在的师父带着丰若也一起吃年夜饭。   我后来才知道,师娘在丰若很小的时候便离世了,这些年师父也没有再续弦,我曾经问过他为何这么多年选择一个人把丰若拉扯大,而不再找一个夫人。毕竟,在常人眼里,他生的英俊,事业有成,在这里也算的上是钻石王老五了。我记得那天早上我问过话后,他呆站了很久,直到我拳练完了,喊他,他才惊醒,眼睛红红的,离开时,风中飘来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   府中刘叔等已成家的管事回山下与儿孙团聚了,下人们也赏了酒席自去吃酒。山庄总部的师生早几天便已放假了。   因为孙全的新丧,府中没有过分娱乐,大家吃过饭便只聚在一起守岁,闲聊着吃点心零食。   百里浩和丰唯松在聊天,两人感慨着时光的流逝,这一年的纷纭杂事。孙瑛在指挥着下人收拾桌子,上各种茶点,然后摆上供暖的火盆……我在一旁看百里灵和丰若在闹小别扭,丰若在旁边哄她,用点心逗她,言笑晏晏的样子,心里又思念起青茉。   夜深的时候,府中的热闹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大部分人都离开去休息,只余部分来守夜。明日还有其他事要忙碌。   百里灵靠着孙瑛,头一点一点的,我看看丰若,他坐在师父旁边,目光清明,偶尔看看百里灵,表情温柔。   百里浩看见,对丰唯松开玩笑道:“你的好儿子,竟不知何时收了我这宝贝女儿的心!”   丰唯松不满道:“怎么滴,你还不乐意啊?”   百里浩忙道:“哎,你这人啊,我这不是看着我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转个眼,以后就要进别人家了,有些舍不得……”   丰唯松不满道:“我儿子一表人才,不算委屈你家闺女吧……”   百里浩道:“哼!一表人才算什么,我这一届适龄的学生里头,便能找出不少!我原本还打算理理出几个合适的给灵儿选呢!”   丰唯松急道:“老家伙!儿女们的事,你瞎掺和什么,我儿子至少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品行这样貌……啊,你说说,哪里配不上你闺女?”   百里浩苦笑道:“哎,女大不由爹啊……”   大家噗嗤一笑。   丰唯松撞撞丰若肩膀,丰若疑惑看他爹。丰唯松低声对他耳语了一下。   丰若赶紧道:“伯父,灵儿还小,我可以等她长大,再向伯父提亲……”   百里浩道:“臭小子,我答应要把女儿嫁给你了吗?可别高兴太早……”脸色却缓和不少。 第40章 元宵遇袭   “炮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一大早,我从炮竹声中醒来,洗漱完出门,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我带着子桥,子桥带着红包,一路走一路发,大家边领红包,边笑嘻嘻的说着各种吉祥话。   正厅里百里浩和孙瑛也在给家里的仆人派红包,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恭祝新的一年吉祥如意,财源广进……我走近向他们拜年,也被百里浩和孙瑛笑眯眯的封了一个大红包。   这个年纪还能收到长辈的红包,而且还这么厚!我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看到百里灵和丰若站在一边也是一脸喜气洋洋,各自手里也拿着红包,却比我的薄多了。   百里灵一见,低声嘟哝道:“爹爹真偏心,有了哥哥便待灵儿不好了……”   百里浩正发完红包往这里走近,闻言便道:“你这丫头,你都收了十几年红包了,你哥哥这才头一回,你怎么和他比起来了?”   百里灵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道:“那是不是明年我就能和哥哥领一样多的红包呀?”   百里浩闻言顿了一下,看了看我,道:“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   我心里也有些触动,便将红包递给百里灵道:“灵儿,这个你拿去买喜欢的东西吧!”   百里灵却推辞,低声对我道:“哥哥,我不要,爹爹给我的已经够用了。其实,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咱爹还是不是咱爹?”   百里浩闻言假装生气道:“怎么?你怕爹爹会因为有了你哥哥便对你不好?”说完却又递给百里灵一个红包。   我失笑:“灵儿,爹爹永远是咱们的爹爹!”   百里灵眉眼带笑,点头道:“爹爹当然不会偏心啊!谢谢爹爹!”   自柳州回来后被记名入家谱的那次后,今天我随百里浩第二次拜祭了家祠的列位祖宗牌位。   凤鸣山庄传承了一百五十多年,从一个小门派,到如今光景……我在那些牌位第三排中找到自己那一世父亲母亲和哥哥的,心里有些复杂。   很快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百里浩和孙瑛等人忙着去招呼,偶尔让我随行。   春节至,离我离开的时候不远了,除了珍惜一家人相聚的时候,好好陪伴百里浩,空闲的时间我便都用来练功。   丰师父交的拳法,我已熟练,如今便重在运用。丰师父教学也很注重实际运用,即使我已熟练拳法,他亦常在不忙的时候陪我演练,给我指点一二。   春节期间我亦常和百里灵、丰若聚在一起,趁他们不忙的时候便一起切磋学习一下,有时候山庄有访客之间切磋武艺,我便在一旁观看,不懂的便问师父问百里浩或其他武术在我之上的人,也能得裨益。   如此,到正月里最近一次与丰师父切磋,我与他过了百来招,竟能一招制胜,虽是因他一时不察,竟也得他称赞长进不少。   说来惭愧,不说丰若年龄与我一般大,可他如今的资质都能去学院当中级教习,就是百里灵,小丫头小我三岁,轻功却已可飞檐走壁,踏水而行,剑术也是相当不俗,与丰若比,过百招不在话下。   如此一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到下午,百里灵和丰若便来邀我下山,晚上山下有花灯。   我欣然前往,一行三人加上担心我安危实为凑热闹的子桥便下了山。山庄去山下少说有三里路,晚上回来夜路难行,几人便决定晚上宿在凤鸣镇。   我们到时天色尚早,镇子里一片新年新气象,各色的彩灯沿路装点,家家户户粉刷一新,红灯高挂,映着门前的对联也是红彤彤一片。对联的的字各有千秋,内容中心千篇一律的求平安富贵功名,表达方式却是别出新意,有通俗派,有婉约派,我看了不少幅还都不重样的,别有一番趣味!   四个人一边看风景,一边叽叽喳喳讨论去哪儿吃晚饭。最终一致决定先订好客栈再去凤鸣镇灯市旁最大的酒楼占一处最佳位置,晚上顺便好看风景。   夕阳西下时,几个人酒足饭饱,就着一壶茶和几叠点心看着楼下等了半天。   申时过半,有人骑马敲着锣游了一圈,三人便叽叽喳喳起来。   “这是报信声,要开始游街了!”   “哥哥,今年的花灯据说增加了很多品种,可好看呢!”   “那当然!今年山庄可是捐了比往年多很多的银子用于此次灯会呢!”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远远便传来音乐声、锣鼓声、鞭炮声……层层递进。我们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灯会队伍缓缓往这里而来。   打头的是两条长龙,被人舞的龙腾虎跃,热火朝天,后面是各色花灯花轿花车,各色各式的灯组成各种造型,花轿花车中坐着打扮成仙童仙女的孩子和女子,看的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大家边看边惊叹不已。   后面是走着一群穿着绚丽色彩的各种戏服或奇装异服踩高跷的杂技演员,边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边唱着当地的特色小调。   还有舞狮子的,不时跑进人群逗逗观众,或者跳上高台做些精彩的动作,引来阵阵欢呼叫好声……   灯会□□队伍渐渐走远,外面围观的群众也跟着队伍走,百里灵见了,也带着大家下楼一路跟着队伍追随而去……   我落在后面,见前头的百里灵和子桥满脸急切和兴致勃勃,丰若跟在百里灵后头,直劝她慢点,我看看子桥,道:“你跟着他们去吧,我在这附近看看,待会儿咱们在客栈汇合!”   子桥担忧道:“少爷……”   我道:“没关系,我想自己静静待会儿,锣鼓声有些太吵了!”见他还要再说,便又笑道:“何况客栈离这里并不太远。你家少爷不会迷路的!”   百里灵大概是都跑出老远见我们没跟上,又跑回来催我:“哥哥,快点啊!”   我道:“哥哥想在这附近看看花灯猜猜灯谜,你们带着子桥去吧,我们在客栈汇合!”   这个夜晚,很喧闹,像以往的那些我们相伴的日子……青茉,还有暮白,你们都好吗?新的一年了,这个元宵,没想到却是我们三人三地相隔。   我在欢乐拥挤的人群中慢慢走着,往灯市而去。   沿路是各种摊位,排成长长两列,各个摊位上挂满了各色灯笼、字谜或者面具、玩偶,或者有卖小吃的,热气腾腾的摊位旁坐着游累的人,街上人来人往或独自一人,或有情侣相伴,或三五成群……   信马由缰的走着,忽然看到街上很多人带着面具,各种怪面孔,还挺有意思的,便也选了一顶,戴在脸上,继续往前走着……   一直走到河边,看到很多人在放花灯,我站在桥上看河上的花灯随着水波慢慢向前漂移,渐渐消失在河面。   忽然就想起那一年我和暮白初到长亭镇,第一次过元宵节,在青河也曾傻乎乎的放花灯,希望彼此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那时候真的是快乐啊,以为真的可以永远相伴,想象着即使以后两人各自成家,也要做一辈子的邻居。   时间,真的是一把残酷的刀,将原本的恣意发展的石材,雕刻成你完全不会想到的成品,你在这成品中可以找到你的影子,可那却又不再是原来的你……它才不管你是否愿意,每个人都无法避免。   而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你和原本最亲近的人之间越来越无法契合,于是磕磕碰碰,直到你们渐行渐远,直到你们的人生轨迹渐渐成为两条平行线……   人原本就是孤独而来这人世间,一颗孤独的心要遇到另一颗能相依相伴的心,本就不容易,而要遇到的那颗心还要能和你心心相印,那必是万一挑一。   所以遇不到不奇怪,遇到了,却是该积累了多少世的福气呢?而我有幸能遇到暮白,更何其有幸能与青茉再续前世之缘。   不知不觉,当我从回忆中回神,竟不知何时走进了河边的一处凉亭旁,亭内已有零散几人在歇息,我便顺势走了进去找了处位置坐下歇息,摘下面具拿在手里看着上面雕刻的脸孔与粗陋的花纹,心里想的是在现代时候的参加化妆舞会时见过的各种珠宝装饰的精美面具。   当我忽然意识到亭里太安静而抬眼时,却见两个黑衣男子正面色不善向我袭来。   我急忙躲避,口中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袭击我?”   两个黑衣人一击不成,却也不再急着进攻,只是从两侧围住我,一人阴柔一笑,道:“呵呵,有贵人要谋你的性命,我二人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是谁?谁要杀我?”我面色一紧,做好防护姿势,心里飞速盘算怎样从这二人手里逃脱。看这两人都生的人高马大,武功看着也不凡,看来不能硬拼,得想个办法。   “两位好汉看着英武不凡!不知是江湖哪个门派的?”我狗腿道。   “哼!少废话,今日你的命是一定要交代在这里的,与其问这些没命知晓的,还不如想想怎么死吧!”另一人声音粗犷,不耐烦道。话刚说完便向我一掌袭来。   我出掌相对,被那人深厚的内力击退到亭柱上,即使早有防备,也顿时觉得双手麻木,胸口闷痛,五脏六腑被挤到了一处,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我擦了一下嘴角,忍者胸口疼痛,狠狠扫视两人,大声道:“你们要杀我,总不能让我死的不明不白?!”想想我这辈子,从未做什么谋害人命的事,今日之事真是莫名其妙!   两个黑衣人停下准确继续进攻的动作,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不决。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喝道:“哥!快跑啊!”   我刚想回头,眼前一花,有人飞身过来将我推出,我扑向亭外,有人扶住我连声问:“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我来不及回答,转身看亭内,百里灵和丰若快速击倒两人,又毫不恋战的飞身而出,分别拉过我和子桥,“走!”   四人一路狂奔,刚过一个岔路口,便听身后有更多的人在追赶,四人往集市跑,凭借建筑的遮挡,左躲右藏,渐渐躲过了追踪。   小心翼翼回到客栈,才知道今晚的刺客分两拨,一路追着百里灵打,一路来袭击我。   是因为我们的身份,还是因为我们的脸?   四人困惑不已,夜里丰若守夜,几人囫囵过了一夜,次日天刚亮山庄的护卫来接我们上山。   一路上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在马车里仔细回忆那两个刺客的衣着样貌,隐约想起与上次在兰国袭击青茉的那拨黑衣人,倒是同样的感觉……   莫非,与青茉有关,青茉的仇敌……难道是青茉有意外?!   我的心莫名慌张起来……青茉…… 第41章 紫衿被擒   刚想着青茉可能有麻烦,便听车外打斗声起,此处正在离山庄不过二里路的山脚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上了山进了凤鸣山庄的范围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这些黑衣人摆明了是要鱼死网破,二三十人全部出动,一个个挥着银剑便一拥而上。我们的护卫虽说都是练家子,但人数只有八人,远远不够,我们四人中,百里灵、丰若武功最好,子桥次之,三人拿着剑便上,我在一旁见缝插针捡那没武器的,上前挥舞拳头……   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输的较量,双方人马渐渐杀红了眼,地上的尸体渐渐增多,我方的,敌方的,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自己的,别人的,而我在亲眼目睹着自己人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却渐渐变成没有声息的尸体,百里灵气力不支而差点胳膊被砍,丰若和子桥都在勉力支撑,奋勇杀敌,也早已改用剑砍杀,满眼的红色……这是我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第一次亲自想方设法来夺取别人的性命,只因为退一步便是葬身悬崖。   不知到了何时,当我们四人狼狈的被围在十几个黑衣人之中,外面全是冰冷的尸体时,我看了看丰若身上多处剑伤,失血过多,已陷入昏迷,躺在腿上遇刺不能挪动的子桥身边,而百里灵一头乱发一身伤痕一脸伤心在一旁叫喊着丰若的名字,手上用力撕碎衣料帮丰若包扎伤口。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嘶哑着声音道:“你们是青国王族派来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走,放了其他人!”斗了这么久,黑衣人却并没有像昨晚说的那样一心要取我和灵儿的性命,看来他们的计划是要抓住我们。   黑衣人中貌似是领头的一个冷冷一笑道:“你?一个小白脸?会是九王爷的相好的?”他向旁边人嗤笑一声道:“我看倒是你旁边的小姑娘比较靠谱一些!”   他话一出口,我便感觉百里灵扭头不敢置信得看了我一眼,我避开她的目光,看着黑衣人头领道:“怎么不可能,我便是青茉的爱人!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们!”   那人拧了拧眉,鄙夷道:“一个大男人下*贱到给别人当玩物,还口口声声自称是爱人?”他声音似不可置信,神情却似乎有些松动。   我继续道:“你们应该知道九王爷自十五岁便经常外出,他是在寻人,这么多年从不间断,跋山涉水一年一年寻找,他寻找的那个人便是我!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在他心里的分量……”   黑衣人头领一脸狐疑似有些难以抉择,旁边有人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头领道:“听说那九王爷有一枚心爱的翠绿色玉章,后来给了他那相好的……”   我一把从衣领中掏出那块刻着“青青子衿”的玉章,扯下来举起亮了亮,“是这块?”   那头领忽然一把抢过,眯眼看了看,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往外走,冷冷道:“带走!”   “喂!玉章还给我!”我急道。   黑衣人头领理都未理我。   “少爷!”“哥!”身后传来子桥焦急的叫声和百里灵惊讶的声音。   我回头看了看百里灵,她也在看我,神情复杂:“灵儿,原谅哥哥,我骗了你,其实我就是青茉的爱人……”我甚至还开了开玩笑:“你看,我说过‘他’不如你吧,武功不行……什么都不行……”   百里灵似乎还不能相信:“哥……哥哥……”   我看了看子桥,刚挥了挥手,便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抓住胳膊,飞身而起,片刻便离开了十几米。   “磨磨蹭蹭什么,还不快走!”耳边是黑衣人的低咒声。   身后依然传来子桥和百里灵的惊呼声。   愿意跟随黑衣人走,固然有不忍心连累他人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是我接近敌人的最快方式。也是我见到青茉的最快方式。   此后的好多天,我便被扔进一个堆了草的空屋子里,每天一个刚刚能让我不至于饿死的粗面馒头让我手脚无力,好在他们显然还不想让我太早被冻死,扔给我一张臭烘烘的被子,我拖着无力的腿,软绵绵的用手一点点弄来草铺在地上,再爬到草上用被子裹住身子。   我尽力保持清醒,屋外的人显然并不知道什么重要信息,不仅很少交流,即使在说话,也没有我想要的内容。   忽然有一天我被扔进一个马车里,这群黑衣人换上了侍从的衣着,骑着马护着几辆马车开始慢吞吞在赶路。   直到某一天马车骤然停下,远处有急切的马蹄声近,随后有尖细的声音道:“青王驾崩,主子让即刻带人回望都……”那人声音忽然低沉至消失,但外面显然还有人在交流。   我从迷迷糊糊中惊醒,青王驾崩,青茉还在王宫吗,他怎么样了?他们想要带我去望都,是为了威胁青茉?如此看来,青茉暂时还没有受制于人,隐约还反过来对某些人造成了威胁,所以他们要急着让我去望都……来人的身份,似乎是个宫内宦臣。他的主子,是个王爷?是了,皇帝死了,这么多儿子要争一个位子……我闭着眼睛慢慢理清头绪,连日来的担忧,忽然平静了许多。你没事就好,青茉,等着我!   后面的几日,黑衣人明显加快了行程,错过了旅店,在荒山野岭的破庙茅屋里也能将就过一晚,我在这寒冬腊月的呼呼北风里,只觉得越发昏昏沉沉头痛欲裂,保持清醒的时候也越发短了。   迷迷糊糊中被人喂了一些水,我只觉得如被火烤的喉咙里一股清凉涌入,意识慢慢回附身体,我听到争执声传来。   “老大!这个药千金难求,何必用在一个棋子身上呢?”   “你懂什么?主子要的是个活人,可不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死人!喂给他吃了!”   嘴里被人塞进一个药丸,还来不及吐出,一只手合住我的嘴,低声道:“吃下吧,对你的伤寒有益。”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我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头也不再发疼,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捆了手脚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   旁边一张床上躺着呼噜震天的一个黑衣人。   忽然,窗外有窸窸窣窣声,片刻,门开,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闪身而入。我冷眼打量,却觉得那身影似曾相识。床上的黑衣人似乎有觉察,刚要起身便被进来的人一剑结果。   走近我,拉开面巾,我晃晃脑子,趁着依稀的月光看他,竟然是丰师父!   “紫衿,跟我走!”丰师父悄声道,“刷刷”两剑便切断了我身上的绳子。   我慌忙抖落绳索,可惜身上乏力的很,根本就很难站起,我只得道:“师父,我应该是被下药了,实在无力走动……”   丰师父忙为我切了一下脉,皱眉道:“我背你走!”   话刚说完,便听到门外有骚动,似乎正有人往这边来。   糟了,好像被发现了。   “师父,你先走,不要管我!”我急道。   丰师父却看了眼窗户,迅速拉起我,用力推开窗,将我往窗外扔下,我惊叫一声,心想:完了,这可是二楼!这样跳下去,不死也要残了!   不过下一刻我便被人从身后抓住衣服,我迅速闭嘴,下落的速度变慢,可是冷风呼呼的刮着我的皮肤,也快将我冻成了冰棍……   两人才落地,楼上楼下便涌出一群黑衣人拿着明晃晃的剑追来,丰师父将我放一边,飞身而上,我焦急的看着他一人单挑着最前面的三个黑衣人,刀光剑影中速战速决击退了他们,又迅速背起我往前飞去,黑衣人很快追上来,他放下我继续和他们打斗,这时又冲过来一群夜行衣,和黑衣人斗在一起,很快有两人快速向我冲来:“紫衿!”是百里浩的声音!   大家带着我边撤边和黑衣人厮杀,黑衣人像一群凶兽,咬定了便不松口,大概到手的鸭子要飞了,让他们很惶恐吧。   不过,最后我们还是幸运的逃离了客栈,回到了凤鸣山庄在望都的分据点。一处很隐秘的院子。   其实凤鸣山庄在望都有镖局和分院,但是分院现时还在放假,而因为今夜可能暴露了身份,镖局目前也是不能呆的。   一夜厮杀,百里浩和丰师父带来的手下都是武功出类拔萃之人,其中有四位还是前不久才见过面的大叔,只是黑衣人的武功也是不容小觑的,双方此番都有折损受伤。   而我们的人里,损失了好几名弟子,且一位师伯在掩护我们撤退时受了重伤。   “奇怪!刚刚我们撤退时好像遇到一股势力在帮我们!”   帮我解除了体内的软经散,为重伤的师伯疗伤包扎,大家简单了解了一下我被抓的内幕。我便先去吃了些东西,好好洗漱了一番才回到议事厅,见其他人已去歇息,百里浩和丰师父在讨论刚刚的战斗。   “爹!师父!多谢你们今晚相救,紫衿不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跪下磕头道。   “快起来!你这傻孩子!”百里浩已上前扶起我,殷切道:“这么晚了,怎不去歇息?”   我站起来,见丰师父也是一脸担忧,我担忧道:“爹,丰若和灵儿他们都还好吗?”   “好,那天你被抓走后,山庄的人才发现山下发生的事……丰若身受重伤,好在只是皮外伤,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你妹妹也没事,我怕她跟来会分心,将她留在了庄上……”   他见我还是望着他,又道:“你的那个小厮,子桥,原本在我手底下看着挺伶俐的,这次却犯下如此大错,若非此次他受了腿伤,又差点丢了命,认错态度也诚恳,我也是要重罚的!哪有自己跑去玩,让自家主子独自夜行的!”   我急道:“爹!您错怪他了!是我自己坚持独自夜行的……咳咳……”我话没说完,忍不住咳得惊天动地。   “好了!紫衿,你快去睡吧,此次受了这么大罪,怎么还不知好好爱惜自己……”丰师父上前为我运功疏导,低声劝道:“知道你出事后,你爹片刻不停的就带了人追了出来各方查探你的消息,而我则去联系各方人马……这一路餐风宿雨,你爹担心你的安危,都不曾好好睡过一觉,那些贼人忒得狡猾,行踪神秘,我们找了好久今日才得机会来救你出去!”   百里浩深深叹息了一下,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小紫,你没事就好……”   这夜心事重重的躺在干净温暖的床铺里睡觉,疲惫让我很快入眠。   我站在一块空地里,周围云烟笼罩,看不清两米之外的情景,我一边走一边抬头极目远眺,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到有喊叫拼杀声。   我急忙朝发生源跑去,浓雾忽然散去,我看到青茉骑在马上,停在城门前,身后是大批的军队,而城门外,他们的对面是另一批队伍,为首是三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   我站在青茉面前仔细看他,身形清瘦了不少,眉头微皱着,如玉的脸上满是冷漠,那双令我沉沦的狭长狐狸眼此时也没了往日的风情与邪魅,全是冷厉,拉着缰绳的一只手的手背上青筋突起……显然,他在生气!   为首的中年人忽然眯起一双下三白眼,阴测测一笑,道:“九弟!你自小便无心于政事,整日在外游荡,既如此,何不让哥哥来替你分担,你继续做你的闲散王爷,游山玩水,衣食无忧……”   青茉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大笑道:“呵呵,我可当不起你这兄长!父皇尸骨未寒,你们便急着来争这位子,将这王宫弄的乌烟瘴气!”   旁边另一人道:“九弟,别忙着拒绝,你喜欢的男宠在我们手里呢!”是个三角眼的厚唇高瘦个子的中年人,看着比为首的要年长几岁。   然后我听到为首的中年男子道:“哦?赶快将他带上来!”   我转过身,看到看守我的黑衣人拎着被五花大绑的“我”缓缓走上前,又给他松了绑。   那个“我”站在两军队伍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看看青茉,又看看中年男子这边。领口竟然挂着我的那枚玉章!   青茉惊喜的看着他:“紫衿!过来!”   那个“我”却慢慢转身朝中年男子走去。   青茉急得从马上跳下,向他飞去,那个“我”却突然转身,袖口一道寒光闪过,直刺向青茉心口…… 第42章 再入王宫   不——   我大叫着睁开眼睛,却发现室内一片阳光,而我还在床上,坐起身,回忆起这个梦,只觉得真实的可怕,一时间心里只觉得惶惶然。   起床匆匆来到前院,正见百里浩从厅内出来,他走近我道:“小紫,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爹!我好多了!”   “那就好!小紫,你的几位师伯打算今日半夜掩护我们离开这里,你……”   “爹!”我打断他的话,刚要说话,便见他脸上发白。   他的嘴唇抖动了几下,终于道:“你——你和那个九王爷,你们……”   “我们是同性*爱人!爹,灵儿已经告诉你了,对吗?”虽然想过他们不一定会理解我和青茉的感情,但是百里浩的反应这么大却是我意料之中的。无论如何,这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你!你怎么能喜欢一个男人?更何况,还是他们青家的男人……”百里浩痛苦的眼神似有隐情,可他额头的汗让我忽然想起他的病。   “爹!爹,您的药带了吗?”我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道。   “臭小子!才刚回来就惹你爹生气!”   丰唯松忽然从前门疾步走近,一把扶住百里浩,又飞快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粒药丸喂给了百里浩。   我低头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百里浩渐渐脸色恢复常态,心中一阵后怕,幸亏发现的早,也幸亏丰师父来的及时!   丰唯松帮着百里浩调息了片刻,见他渐渐平静下来,便低声道:“师兄,孩子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又一波三折差点丢了小命……你这是何必,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百里浩皱眉站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我二人这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只是,凤鸣山庄自那一位姑奶奶离世后,他的兄长便给山庄立了个规矩,‘自此后,凤鸣山庄之女不嫁青王宫,违者,剔名,永不得再入山庄!’”   我在百里浩低沉缓慢的嗓音中,如被雷劈……那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哥哥竟然给山庄立下个这样不成文的规矩。   不过此时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百里浩的态度松动了许多,我得趁热打铁。   于是,我端出从来没有过的正经脸孔,就差跪在地上磕一百个头来表达我由衷的诚意:“爹!您别生气!孩儿与青茉是真心相爱的,孩儿亦清楚青茉的为人,他并不是个轻易承诺之人……孩儿,孩儿心悦他,此生非他莫属!求爹成全!求爹成全……”   百里浩依然不为所动。   我边说着边冲丰师父挤眉弄眼,他看着我的怪表情,无奈的摇摇头,清了清嗓子道:“师兄,咱们山庄的规矩也说了,是针对女子,你……”   百里浩激动道:“什么女子男子的,男子更不行!你看看,这成什么体统了……”   丰唯松忙劝道:“好好好,咱先不生气!咱看看这院子里梅花,开的多精神啊!”   我跟在他们后头,老老实实得也看着院角的那棵歪脖子梅树上的——星点梅花,扶了扶额。   又待了片刻,丰师父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孩子将来没有子嗣的问题,但你想想哈,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以后啊,丰若和灵儿成亲了,将第一个孩子过继给你做孙子,如何?”   我听了,顿觉感激的冲丰师父一笑,百里浩脸色也好了许多,却又皱了皱眉,不满道:“老家伙,我女儿还没及笄呢,你又来打她的主意!”   我连忙满脸堆笑,打圆场道:“爹,孩儿也会常回来看您的!”   百里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丰唯松,半晌叹气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都能忍心他不能常伴我身边,又何必去做这毁人姻缘的棒子,叫他更与我离心……不过,小紫,你须记着,若有一日那人负了你,凤鸣山庄永远是你的依靠!”   他的语气沧桑而低落,虽是说出这样一番大度的话,我知道他是因为觉得对我有愧,可我亦知道他是爱我的,所以可以为了我而选择忽视家训,可以选择成全我此番罔顾世俗的感情。   若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百里灵,说不得便不会如此顺利了,难怪上次听说她喜欢的是青国九王爷,他和孙瑛的反应那么大。   这边解决了百里浩对我和青茉感情的看法,我便直接又道明了自己打算去寻青茉的决定。   丰师父道:“昨晚内城门似乎发什么事,城里现在乱的很,紫衿现在去内城恐怕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我一听便更紧张了,喃喃道:“昨晚,内城门,青茉可能被他的兄长用计刺伤……爹!师父!求您二位,能不能尽快帮我见到他,我要去帮他,这宫里,只有他一人,他……”   一想到他孤身一人与那些犹如豺狼的兄弟做斗争,可能会遇到的危险,我便觉得心隐隐作痛,恨不能早日去到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这些风雨。   两位长辈一见我这样,也有些着急,百里浩思索片刻,道:“唯松,修明师弟今日在府中吗,能否请他来为紫衿装扮一番?”   “装扮?”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立刻出门赶往内城吗?   “你修明师伯会易容术。”大概是看出我的疑惑,丰师父看了我一眼道,他冲百里浩点点头:“我去让他过来一下。”   不过片刻后,当我知道丰师父是用一壶酒将正在瞌睡的五大三粗的修明师伯吸引过来,为我易容,我更是吃惊不已。   只见他那干净匀称的十指在我脸上飞快移动……片刻后,水面上出现一张生着粗眉圆眼,嘴上两撇小胡子的普通面孔,我满意的摸了摸脑后的小圆髻,紧了紧肩上的一个破包裹,又抖了抖身上灰扑扑的道袍,拿好桌旁才被另一位师伯送过来的布幡,上面斗大四个大字“否极泰来”。   我弯腰冲百里浩和诸位师伯道谢,百里浩挥了挥手,丰师父便带我御风而行。飞过层层屋顶,降落到离内城门不远处的一个偏僻角落。辞别了丰师父,他却没有马上离开,看了看我,道:“保重,万一有事无法解决,可托人带消息给我们,我们会等到你们真正安全了才立刻,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我感动的点了点头:“嗯!师父大恩,徒儿铭记于心!”   片刻后,原地只余我一人。我整了整袍子,拿着布幡渐渐混入人群,向内城门方向而去,一路上看见残垣断壁以及尚未完全熄灭的烟气,地上的血渍尚未完全清理干净……守城的一支军队很严格的检查了我的破包裹里的几件破袍子,又搜了搜我身上,便放我入了城。   我站在青王宫的北面门楼外,不待再多扬几下布幡,便有禁军过来训话。   “闲杂人等不可擅闯王宫禁地!”   我伸手捋了一把小胡须,故作神秘的微笑着,又抱拳冲天边一作揖,道:“这位军爷!贫道夜观天相,新的帝星已出,昨晚却稍有异动,似有微恙,此关乎百姓民生,贫道可效微薄之力!”   “谁信你个江湖术士之言,去去去……再不离开,可别怪刀剑无眼!”谁知这军爷不吃我这套,是我演的不像?不对啊,前世电视里的算命瞎子不都这样演的吗。   “哎,军爷别急,军爷行行好,能否帮忙带个话给宫中的随喜公公,就说‘否极泰来’?”我急忙掏出衣袋中的碎银,凑过去往他手里塞,一边道。   “这是哪里来的小道士?竟然跑到宫门口来给人算命?”   一阵爽朗而带笑的男子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军爷连忙推开我的手,后退几步,弯腰行礼道:“见过十王爷!”   我缓缓转过身。   如果说青茉是浓烈的火,这少年便是皎皎明月,暮白也是月,却少了这少年的几分朝气与活泼。   只见他约莫十八九岁,生着一双桃花眼,一身白衣似雪,领口蓬松柔顺的白毛更衬的他眉目如画,眼似点漆,脸上虽有笑意,眼中却略带薄雾。   这个少爷美则美矣,却是心事太重的样子。   我躬身道:“贫道修尘子见过王爷!”   十王爷道:“道长请起!”   我抬头看他道:“王爷似有心事积郁心头……”我看着他渐渐看向我的目光若有所思,便继续道:“贫道不才,斗胆劝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很多事强求不得,王爷何不顺应自然?”   十王爷眼中似有深意,含笑道:“刚才本王听见道长提到‘随喜’的名讳,不知道长与我的九王兄有何渊源?”   我心里一紧,面上不露分毫,躬身行礼道:“回王爷,贫道只是前些年在柳州曾与随喜公公有过一面之缘,此番前来投奔王廷而不得门路,故此想以故人之名碰碰运气!”   对面的十王爷抬头打量我片刻,道:“哦?不知道长以何来入此宫门?”   我恭敬的将刚刚同军爷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十王爷听了却面有异色,缓缓道:“今日我正好来拜访我的九王兄,如此,道长便随我同往吧……”   旁边的小太监带路,我跟在十王爷身后,终于进了这深深宫门。   一路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走着,不知过了多少道宫门,多少级长阶,直到有人道:“你先在这里等着吧。”   “是!”我应声等在门外。   抬头见眼前是一座宫殿,巍峨华丽,雕梁画栋,紧闭着的枣红色雕花木门外守着两个枣红袍的年轻太监,十王爷带着小太监递了腰牌后径直入了门,门重新被关上。   门内寂静无声,也无其他人出入。我望眼欲穿了片刻,转过身打量周围。   殿外是广阔的汉白玉砖铺就的地板,四周是白玉栏杆,上面精雕细琢着各种草木禽兽的图案。抬眼见四周多处宫殿矗立,座座巍峨气派,檐牙高啄,处处雕梁画栋,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正百无聊奈的打量着一个身着水色宫袄的女子正手托一盅食物纤腰款摆而来,便听门内忽有器具打碎声“砰”然响起。   片刻后门开,有人推门出来,伴着熟悉的声音:“十爷,奴才有句大不敬的话:事到如今,此事已无逆转之可能,您这是何苦……”   我抬眼看去,竟是随喜,只见他穿着一声黑色绸袍,带着顶黑色帽子,手里拿着一把黑柄佛尘,正陪着十王爷从门内走出。   十王爷哑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不必劝我,我只是在做我应当做的事。”   “十王爷!”我抬头唤道,眼睛却瞥向随喜。   随喜若有所思得看向我,道:“十王爷,不知这位是” 第43章 画地为牢   十王爷道:“这是本王今日在宫门外遇到的小道士,据闻他有意为王兄分忧,却苦于无人引荐,今日有缘,便带他一同前往。”   “见过随喜公公!贫道修尘子!”我意有所指的抬了抬布幡。   随喜面无表情道:“哦,这位道长来的可真是时候,王爷前日才让奴才找位道长来讲讲心法,如此,这位道长便随我来吧!”   我立在台下,等十王爷慢慢走下来,假装一无所知得迎着他狐疑的目光,向他躬身行礼致谢,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十王爷的目光,良久,他才道:“你去吧。”   我跟着随喜步入打开的殿门。   门在身后关闭,我沿着长长的廊道疾步向内而去,将至内殿,便见殿内有人飞快跑出。织锦玄色王服,头戴白玉冠,身材消瘦,菱形脸上的下巴也尖了许多……   我还未打量清楚便被来人一把抱住:“紫衿!”那声音急切而深情。   青茉看起来无大碍!我心里开心极了,面上却假装面无表情的挣了挣身子,清了清嗓子道:“咳咳,施主,实在是热情,贫道,贫道有些吃不消……”   “噗嗤……”   身子被松开,青茉无可奈何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边拉着我进了摆放着,边两眼含笑道:“你这副小身板,我怎会认错,何况你这普通面容上莫名一双灵动的眼睛……紫衿这易容倒是做的不错,只是怎能瞒过我看了两世的眼睛?”   我立刻沉陷于那双惑人的温柔眼眸中,喃喃道:“知,知道了,我本也没打算要躲过你……”脸颊不禁微微发热。这人说起情话也是不分场合的。   话未说完已被他低头吻住。心跳如鼓中迷迷糊糊得只听他含糊道:“嗯,我知……”   良久之后,我轻轻摸了摸他心口的位置,低声道:“这里痛吗?”   青茉握住我的手疑惑道:“紫衿因何而问?”   “我昨晚梦到内城门处你与兄长交战,你被人刺伤……”   青茉重新抱住我,笑道:“无妨,昨夜他们突袭内城,而我早已做好防备,并未让他们有机会刺伤我。”   我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个人默默拥抱着,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只见随喜端着我刚刚见过的托盘走近,犹豫道:“主子,您早膳还未用过,是否……”   青茉松开我,问:“现在是何时辰?”   随喜道:“回主子,现在是午时初。”   青茉问我:“紫衿肚子饿了么?”   我看着他消瘦的脸,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以及眼下的青色,点点头。   青茉吩咐随喜直接传膳,便拉着我去了旁边的盥洗室,亲自用毛巾沾水帮我一点点洗去易容。   我闭着眼感受他的小心翼翼,毛巾一点一点温柔得擦拭着我的脸庞。我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真好,我们在一起了!   想想分开后的这些日子,无尽的思念、担心,我真的不愿意再感受一次。就这样,在青茉在的地方,让我将自己的心画地为牢,就留在他在的地方就好。我不要轰轰烈烈,就这样细水长流,平平淡淡就好。   青茉扔了毛巾,双手拉着我的手,看着我久久不语,我疑惑的看他,却见他的眼睛微微发红。   “紫衿,这段日子你受苦了……”他轻声道。   “不,比起你所遭受的,我的这些经历算不得什么……”我抬手抚摸着他消瘦的脸颊道:“才不到一个月未见,你都瘦成这样了!”   青茉伸手握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柔声道:“紫衿既然喜欢我长胖一些,那我从现在开始就多吃一些……”   两个人手拉着手去到外间,随喜已让人布好了饭菜,两荤两素还有两个汤。   我们挨坐在一起,互相夹着菜给彼此,过了十几天挨饿的日子,我看着这些看着就很有食欲的饭菜,胃口大开,却见青茉对着碗里的饭菜挑挑拣拣没什么食欲的样子,便装作不开心道:“青茉答应紫衿要将自己养胖一些的,可是紫衿看青茉吃饭像小鸡啄米,这样下去,青茉什么时候才能长胖呢?”   青茉听了,笑着无奈的刮了一下我的下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停下筷子,看着他勉励吃饭的样子,心里泛起苦涩。眨了眨眼睛,用公筷夹了些鱼肉给他,“青茉多吃点!”   吃完饭,我拉着青茉起身,正想要让他带我去外面走走,顺便让他休息一下,门外便有人来传大臣求见。   青茉无奈的对我苦笑着,欲言又止:“紫衿,我……”神情低落消沉。   我拍了拍他的手,道:“不许消极怠工,晚点我再来看你!”   我看了旁边的随喜一眼,径直往门外而去。   打开门正与几位身着官服的大臣错身,领头老者的视线与我相触,似有诧异之色。   在门外没等多久,便见随喜匆匆出来。   我冲他微微一笑,随喜也冲我一笑,似松了口气。   他走近我低声道:“紫少爷,您可算来了,这些日子,我跟在主子身边都快要被这低气压愁死了……主子这里一时半会儿不能得空,我先带您去歇息吧?”他大概是想起这里不适合多说话,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道。   这才是那个我熟悉的,偶尔有些刺毛、小调皮,但却不失年轻人的活泼的随喜啊,看着他刚刚的一本正经,还真有些不习惯。我不禁失笑点头。   见我应允。他便领着我向北而去。   一路沿着纵横交错的街道,绕过几座宏伟的宫殿,各种园林流水,停到了一处名为“灵犀宫”的宫门前。从外观看,比刚才那座宫殿要小许多,装修风格差不多。   随喜介绍道:“紫少爷,这是主子的寝宫。”一路又领着我上了高高的台阶,入了宫门。   朱红色门内的宫人见了我们纷纷低头行礼,有好奇的目光小心翼翼打量着我。我们进了院子里,随喜道:“玉婵何在?”便见一位宫女恭敬的低头站了出来应声行礼。   随喜严肃道:“这是紫少爷,你们要好好服侍他,不可怠慢半分。”   那宫女应声道是,抬起头来冲我大方微笑,我才发觉,她似乎便是刚刚那个送汤水的宫女。   随喜打发了众人,带我往内走去,悄声道:“这座宫虽是主子一直住的地方,宫内却也不全是自己的人,刚刚这位,是这次主子回来,才刚被主子的亲姐姐,三公主推荐来接替文玉的。是自己人,可以相信。”   他叹了口气道:“主子临时才接到宫中眼线传来的消息,急忙赶回来,路上我们被五皇子等人多次袭击,九死一生才回到宫中见了皇上最后一面……”   我道:“在柳州时,你们是不是已经遇到过袭击了?”   “是,主子不愿让您担心,所以才……”随喜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亭子,引着随喜过去坐了,叹气道:“随喜,你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讲给我听听罢?”   一个时辰后,我揉了下被冷水吹的有些僵住的脸,站起来活动一下腿,道:“我这次在凤鸣镇被人围劫,路上曾被人照顾,昨夜我父亲救我离开,遇到人帮忙,可是你们的人?”   随喜道:“是,主子离开时有留下个暗卫暗中保护您。主子原本以为将您留在您父亲的山庄会安全,没想到这次事出突然,连主子也未料到对方撕破脸要真的动手,才连累您被抓,好在那个暗卫有预先发出消息给我们,昨天主子原本要亲自去接您,却因五皇子等人临时进攻,无暇分心,才只安排了暗卫去帮忙……”   我道:“所以,五皇子他们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十王爷,还有刚刚来的人是来给他们求情的?”   随喜点点头道:“他们的罪行,包括很早以前就在暗中加害主子,更甚的是这次在主子回宫路上的猛烈攻击,对您的袭击,还有昨晚进攻皇城……那几天听说您被人抓了,主子几次在崇德殿里发脾气,打算丢下奏折离宫去找您,昨晚听到您已安全被救回才放心下来……主子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我点点头。   青王驾崩,留下十来个孩子,以及背后的势力,大家都盯着一个位置,而青王的遗诏却是在青茉手里,大臣们都在请求青茉登基,青王已经离开近八日,丧礼已办……   青茉,他在犹豫?为何……   傍晚的时候,宫人传,青茉回来了,我在宫门口迎他。宫撵在台阶下停下,他走下来,面色很是晦暗,我跑下台阶接他:“青茉!”   他眼睛一亮,含笑拉着我的手,低头打量我,我有些别扭的别过头,身上的新袍子是临时改的他的,绣娘的手艺不错,袍子穿在我身上也很合身,不过被他这样打量,还是会有些难为情。   “随喜已经让人在给我做了,还没赶得及,才……”我脸红红的道。   “嗯……这衣服你穿着也很不错!”半晌,他直把我看的脸微红才靠近我耳边低声道。   拉着我的手带我上了台阶往院里而去。   一路进了他的房间,玉婵带了宫人打了水进来,自己走上前要帮他换衣,他抬手道:“都退下吧。”眼睛却看向了我。   我慢慢走上前来,有些笨拙的帮他解开腰带,脱下外衣,又搓了毛巾给他擦脸,还来不及放回盆里,便被他一把抱住。   他的怀抱那么紧,那么温暖,可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却从不让我知道,不让我担心,只是默默在承担。这个男人,让我觉得很心疼。   “肚子饿了么?”我轻声道。   “嗯……”很浓重的鼻音。   “那我们去吃饭吧!”下午我问了菜单,特意选了一些清淡爽口,他平日喜欢的菜,希望能让他的胃口好一些。   “……可我更想吃*你……”他闷闷道。   “可是……”我话未说完,已经被他撬开了唇,剩下的话也便化作了嘴边的呻*吟。   夜深的时候才终于消停,而我还惦记着他还未吃饭。   青茉拥着我起身洗漱,两人穿好衣服,他摇了摇房间的铃铛,很快有人在门外唤:“主子!”竟是随喜的声音。   青茉推开门,随喜提着两个食盒进来,里面有我下午准备的小菜、点心、还有易消化的粥。   青茉看了我一眼,眼睛亮亮的,他取过玉碗,先帮我乘了一碗,两人在昏黄的烛光下对坐着喝粥。   青茉喝一勺粥便看我一眼,再吃一口菜也看我一眼,我奇怪道:“青茉吃饭看我做什么?”   他喝了勺里的粥含笑不语,我穷追不舍,见他不答,便起身挠他痒,两人笑做一团,半晌他才说:“古人云‘秀色可餐’……”   我见他起色好了许多,眉间的阴郁也不见了大半,心里放松许多,道:“好吧,我允许你以我的‘秀色’来加餐饭!”一伸手把点心和剩下的粥都推给了他:“都要吃完哦!”   “……好……”青茉可怜巴巴的应了。   “这个真好吃!紫衿也吃一个!”   “这个粥我喝不完,紫衿帮帮我……”   好吧,夜深人尽的时候,别人在睡觉,我们依偎在一起赏月消食,外加说说别后的经历与思念,也算是个特别的夜晚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青茉出现了,甜蜜两人互动……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44章 风云又起   次日清晨,我执意送青茉出门办公。   他现在虽没有同意登基,每日里还是要去接见臣子,处理各种奏章政事。   门外的宫人看着我们牵着手从房间走出,有人露出开心的笑,有人神色莫辨,有人一脸诧异……我低头假装不知。   昨夜问过青茉:“我在这里是否会给你带来麻烦?”原本急着来寻他,却未来得及深想,若我们的关系暴露,会给他造成的困扰,毕竟这是在宫里,人言可畏。   青茉低头看着我的眼睛道:“你是我的爱人,我自是要让你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的,旁人的眼光不足为惧,我只在乎你的想法,紫衿,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我用力点头。   他捧着我的脸露出笑意,又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道:“那便可以了,紫衿只需记得,我永远是你的依靠!”   沿着整洁宽阔的宫道走着,后面跟着随喜和一群宫人,我们一路走在前面,低声说着话,路边的梅树造型好奇怪,园里含苞待放的桃花要开了,远处的宫殿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从灵犀宫到崇德殿,却不过两刻钟的距离。   在崇德殿前分别时,忽然很舍不得,拉着他的手不愿放开,他看着我,俯身低声道:“紫衿和我一起入殿吧,陪在我身边!”我却摇摇头,催他进了殿,自己沿着层层台阶往下而去。   就这样,一连过了三日。这三日里,青茉白日里一直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偶尔中午会回来与我共进午餐。   一切平静而美好,直到第四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再次遇到他。   “你是?”冷不防被人唤住,我抬头看去,竟是十王爷。   他今日是一身浅蓝色织锦暗花棉服,头戴白玉冠,身边跟着那日的小厮。   此时我正依坐在嘉德殿后的一处水榭里,春寒料峭中的明媚阳光让一切都显出几分生机。   我抬头看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躬身行礼道:“小人紫衿,见过十王爷。”   “你便是皇兄的那位,亲密之人?”他问道,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是……”我回道。内心有一丝忐忑:他这是认出我了吗?   “你长得很像我前几日见过的一个小道士。”他盯着我意有所指道。   “……王爷怕是认错了人。”我回道。那天我的易容,我确认是可以以假乱真的,而我说话的声音也是刻意压粗伪装过的。   “哦,是吗?”他点了点头。   我用力点头。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道:“能陪本王走走吗?”   我犹豫。   他又道:“怕本王会对你不利?”   我道:“好。”   他背着手向前走着,广袖在背后交叠出优美的褶皱,我低着头随着他亦步亦趋的走着。   “你不用怕我,我与皇兄自小亲近,你是他喜欢的人,我自是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一见你便觉得亲近,想和你说说话。”他的话随风传到我耳边,我低声应了。   只是跟着他走过长阶,廊道,宫道,宫门,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我们却并无什么交流。   见十王爷走到马车旁,我忙止步躬身行礼,做出送别的姿态。   “你会饮酒吗?”他却转过身道。   “啊?呃,会一点……”我反应过来时,才开始后悔。   “紫衿能否陪本王去府上饮一杯薄酒?”温润如玉的脸上,他的眼神殷切而带着似压迫,让我无法拒绝。   “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小厮坐到了车夫旁,马车启程。在摇摇晃晃中,和身边一直沉默的人的无形压力中,我开始觉得,和一位陌生王爷坐在一辆车里去他的府邸饮酒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   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小厮道:“王爷,到了。”   我随着十王爷下车,抬头便见一座中等规模的宅院出现的眼前,大门顶上的牌匾上写着“十王府”,门前两座雄赳赳气昂昂的白狮子。   进了院子,里面的装修与布局很是雅致,没有什么雕栏玉砌金碧辉煌的景象,院子里常有修竹草木装点。   十王爷带着我进了一间正对着一片竹林的房间,里面摆着一架火盆,烧的正旺,旁边一个小茶几,茶几的两侧分别放着一个蒲团。我随着他跪坐在蒲团上,炉火的热气烘在身上,顿觉一身寒气去了大半。   小厮送了酒具进来,分别给我们斟了一杯,十王爷挥手让他退下。自己端起玉杯冲我微微一抬,然后一饮而尽。我赶紧拿起杯子也一饮而尽。   十王爷看着我笑了,道:“好酒量!”   我道:“哪里哪里。”低头拿起酒壶又给二人分别斟满酒杯。   “我叫青珩。”他看着我道。   “是,十王爷。”   “你叫我青珩即可。”他再次道。   “……”我抬头,不知道他为何和我这样亲密。毕竟明面上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且我只是个平民百姓。   “听说皇兄很喜欢你。”他忽然道。   我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喜欢他吗?”他继续道。   “是的。”我抬头道。   他点点头。   “你要好好待他……我从未见他对其他人如此重视过。”他举起杯,眼神有些放空。   “我比皇兄小六岁,小的时候,母妃与柳昭仪相交甚好,经常带我去她的宫里玩,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皇兄时,他才八岁。   那个时候,大皇兄已成年,五皇兄、七皇兄已是半大少年,我与他们都玩不到一处。我原以为皇兄年龄与我相仿,可以带着我玩,可我却发现他竟比五皇兄、七皇兄还要像个大人,全无他们的少年天性。   我记得有一次,也是在一处水榭,我和几位皇兄在里面消暑赏荷,湖里开满了粉色的荷花,五皇兄、七皇兄便弄来小船,要划到湖心去摘最大的荷花上的莲子,皇兄推辞不去,我因爱凑热闹,便不顾皇兄反对,央求五皇兄他们带了我一起。   我们的船在湖里划了很久,两位皇兄比赛着谁摘的莲子多,到了后来我也被他们逼着探出身子来帮他们摘莲子,后面便不知怎么的,我没扶稳船,跌入了湖中,皇兄们大概也吓傻了,伸手捞了我半天却没抓住我,只得大声呼救,最后却是九皇兄出现,跳入湖中救起了我……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九皇兄在水榭里等了我们很久后不放心,就让人又划了条船一起来寻我们,也正因如此我才得救。   后来九皇兄很严厉得责备了两位皇兄,又让他们向我到了歉。   只是从此事后,五皇兄他们便不再怎么愿意和我玩了。   九皇兄十二岁那年柳昭仪因病去世,我担心他,特意去陪伴他,却见他并无多少伤心之色,只道“她死了,是一种解脱,并没什么好伤心的。”   那个时候,我很少在九皇兄脸上看到欢喜,直到他十五岁那年,父皇准许他出宫,我才见他的脸上时时会露出开心的表情。   自那一年起,皇兄每年都会外出,回来时却总是消沉了很久,直到下一次外出前,他重新又露出那种愉悦。   我每日随着五皇兄他们听课学习,聆听父皇教诲,结交权贵……做一个真正的皇子该做的事。而他却每年都要往外跑,对政事什么的也毫不上心。   我不懂皇兄为何会这样,外面有什么很好玩的事吗。我问他,他却说有的事比这些更重要。后来我才听人说,九皇兄这些年一直是在找一个人。   我原本还在怀疑,只是看着这几日皇兄的脸色越来越平静,却没了往日的阴郁,我才肯定。”   他饮尽杯中酒,苦涩一笑,转眼看我道:“紫衿,你瞧瞧?九皇兄是不是将他的深情都用在了你的身上?”   我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道:“青珩,青茉并非无情之人,他只是不喜欢将柔软的一面袒露给他人。”   “哦,是吗?”他笑了一声,自顾自斟了一杯酒道:“那你说说?他这些年既然都没有将心思放在政事上,既然别人想要,他又为何不给?他既然不愿放弃,又为何不登基?要这样逼着五皇兄他们去争?”   他忽然激动的振袖道:“是,五皇兄他们造反是有错,可他为何丝毫不顾念兄弟情谊?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你是在说我吗?”门口忽然有人道。   “青茉?”我抬头看去,青茉穿着早上出门时的王服,金冠有些歪,脸色发暗的站在门口,随喜跟在后面一脸担忧,十王爷的小厮站在门外,战战兢兢得跪地道: “奴才有罪,没能拦住九王爷……”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青茉径直走向我,伸手道:“紫衿?”   我伸出手,被他拉起来,他看了看我道:“不要多问,你去随喜那里。”   我点点头朝随喜走去。   刚迈出一步,却见青珩“扑通”一声跪地道:“皇兄!”   我吃惊的回过头,见青珩跪着朝青茉挪动几步道:“求皇兄念在父皇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见我们兄弟自相残杀的份上,不要杀三位皇兄!”   一时间只见青茉铁青着脸,一眼不发,地上青珩泣声不断哀求。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外面的侍从跪了一地。   我的心里很复杂,一方面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法治社会的现代人,我反对兄弟自相残杀,但是作为青茉的爱人,知道那些如狼兄弟对他做的事,我却觉得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随喜冲我使了使眼色。我清咳一声,朝外挪动步子。   青茉终于道:“你简直是妇人之仁!我说过,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话了!”   “皇兄,至少,三位皇兄的家人是无辜的!”青珩的声音忽然绝望道。   “?”我猛得转过头:株连?不仅仅是那三个王爷?   这一下,我再也卖不动步子了,彻骨的寒意让我止不住抖了下身子。   我缓缓回头看青珩,不相信般道:“你是说,要株连?”   “是!五皇兄,全府120人,七皇兄,全府105人,大皇兄及妻儿共8人……皇兄,稚子何辜?!” 十王爷激动道。   “青茉……”我不自觉转身对青茉道。   “紫衿,你……”青茉伸手拉我,我却不自觉躲开,等醒悟过来我做了什么,我抬头看他:“青茉,我,你真的要杀这么多人吗?”   青茉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道:“紫衿,你不懂这些……我们回去吧,好吗?”   “你!”我后退一步,难以接受的看着他。两百多人,一部分还是孩子、妇女,我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残忍。可我,看着他消瘦的脸,还有脸上重新布满的阴郁……   我爱的人,却是这样的面孔,残忍而血腥,就像青珩说的,没有什么感情?这样的人,是青茉吗,我还敢去爱他吗?不,青茉不是这样的人,他对我深情而温柔,从不曾对我说半句重话,也不会伤害我半分……或许,他本不是一个温柔软弱的人,或许这也是他的另一个面孔?   一时间我脑袋里充满了疑问,两三种声音一直在纠缠计较,我头疼欲裂,几乎无法站立。   “紫衿!”迷迷糊糊中只听到有人喊着我的名字,伸手抱住了我。那怀抱很温暖,还有淡淡的薰香味。 第45章 初遇青钰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巍峨的青王宫,熟悉的宫廷环境,争执的政事厅,还有女人……美丽的女人,我看到青茉冷漠的脸,他在和人激烈得争执,我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她在哭,她的脸为何和我那么像……   我沿着长长的宫道走着,这些人在我的眼前演绎着悲欢喜乐,却近身即散,再往前走,我看见青茉抱着那个女子痴痴跪坐在一个房间里,那个女子在他的怀里悄无声息……我站在黑暗中看青茉紧闭的眼睛,颤抖的身体,有泪一滴一滴洒落在女子的脸上……我可以感受到青茉的绝望和巨大悲伤,我的心好疼好疼,我想叫醒青茉,可刚想走近一些的瞬间,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她是谁?我在哪里?”我在黑暗中问。   “紫衿,紫衿……醒醒……”谁在和我说话?   我睁开眼睛,是青茉,还有旁边围着的几个老者。   见我醒了,青茉干裂的唇露出一抹笑意,他俯身对我道:“紫衿,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我动了动身子,觉得除了头有些晕,其他还好,便道:“我没事,只是头有点晕,他们是?”   其中一位稍年轻的老者忙躬身行礼道:“王爷,这位小少爷只是先前受了伤寒,沉疴未愈,如今又受了刺激才会晕倒,待微臣下去开个药方,配几日药,将余寒彻底排除便无大碍了。”   青茉点点头,道:“随喜!”又对几位老者道:“你们下去吧,好好配药,将方子给随喜。”   几人躬身行礼,随喜进来领着他们出了房间。   青茉为我拉了一下被子,我看了看窗外,天色昏暗的样子,便道:“青茉,我睡了很久吗?”   青茉俯身看着我,低声道:“紫衿,现在是日落时分了。你睡了几乎一天……”   我看着他,迟疑道:“青茉,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死了……”   青茉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紫衿!不要胡说!”   我有些吃惊他的反应,不安道:“我,我梦见我们吵架了,然后我……”   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青茉用力抱住,他的身子微微发抖:“紫衿……紫衿,那只是梦,我们不会的,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   “青茉……”我轻抚着他的背,希望他能平静下来,听着他的话,我心里忽然觉得很难过。是啊,如果现在让我和他分离,我大概也会和他一样害怕,我舍不得离开他,正如他舍不得离开我。   青茉爱我,正如我爱他一样,不,他的爱更深沉。   我可以怀疑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能怀疑他,我应该试着去理解他,而不是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辞便全盘否定他。   十王爷今天突然邀我去府中饮酒,一定是另有目的!他想让我来阻止青茉惩罚谋反的王爷们。可是,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身为上位者,要排除异己,是很自然的做法,青茉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在那个位置,注定他要考虑很多,顾虑很多,我不是他,也不懂为政之道,实在不应该妄加干涉。更何况,事情还未发生,十王爷所说的只是他的一面之辞。   “青茉,对不起!”想到这里,我忽然很后悔今天随十王爷离宫。   青茉看着我疑惑道:“紫衿为何而道歉?”   我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紫衿今天不应该没和青茉打招呼便自己离开王宫,让青茉担心;更不应该和十王爷去他的府邸,轻信外人;最不应该的是,仅凭他人的一面之辞便对青茉产生怀疑……”   “紫衿……”   我还待再说一些话来表达自己的忏悔,却被青茉的亲吻打断。   他的吻那么急切而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他用心呵护的珍宝。我知道,他这是原谅我了……他不生我的气,可我心里却越发觉得愧疚。   良久,青茉扶着我的肩,看着我道:“紫衿确实不应该私自离宫,你上次被人绑架,我心急如焚,那种感受,我是再也不想有第二次,紫衿因他人之言而怀疑我,这说明青茉做的还不够好,让紫衿不能完全信任我。”   我道:“不,青茉已经做的很好了,紫衿不懂朝堂上的事,紫衿不应该……”   青茉叹息一声,摸了摸我的额头,道:“好了,紫衿不用再自责,那件事,也许我可以再斟酌一下……紫衿肚子饿了吗?”   我立即道:“很饿很饿!”   青茉听了忙叫人传膳。   我挣扎着要起床,被他拦住:“紫衿头晕就不要起床了,我来喂你好不好?”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很不好意思,还是坚持要起床,青茉只好帮我穿上衣服。   随喜带人摆上饭菜。   青茉扶我坐在他身侧,又不断帮我夹菜,两个人安静的用完饭。   便见随喜带着一堆奏折进来放在了房间一角的长桌上,然后他站在一旁磨墨。   我不安道:“青茉这么晚了还要办公吗?”   青茉点点头,冲我眨眨眼道:“紫衿拿什么来弥补我呀,今天被紫衿吓的无心办公,现在要牺牲睡眠时间来干活了。”   我不好意思道:“嗯……”想了想,凑近他的脸颊亲了他一下,低头道:“这个可不可以?”   青茉笑着对着我的耳朵道:“当然可以!紫衿以后多些像今天这般主动好不好?”   我撇撇嘴:“这个得看小爷心情!”侧过脸隐下笑意。   宫人进来收拾碗筷,青茉问随喜:“药熬好了吗?”   随喜点头道:“回主子,已经让玉婵熬好了,太医让饭后吃,现在刚好。”吩咐宫人去让玉婵拿药来。   不久后玉婵端着药进来,我闻到浓郁的苦味,皱了皱眉:“好苦的药啊!”   青茉笑道:“刚刚太医不是说了吗,你之前的伤寒还没有好透,我们再吃几次药就很快能好了!”   玉婵也笑道:“紫少爷莫怕,奴婢特意准备了蜜饯,您捏了鼻子喝完药再吃颗蜜饯就不苦了!”这几日相处,与玉婵接触的多了,发现她的性格和文玉比较像,性格都是比较直爽的。   我看了看旁边两人苦口婆心的眼神,又看了看远处随喜有些鄙视的小眼神,他虽没说话,但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哼,一碗苦药都怕,果然是没吃过苦的人!”   我不由得打起精神,苦大仇深的端起碗,屏住呼吸一饮而尽,闭着眼伸出碗,碗被人拿走的同时,嘴里被人塞了颗甜甜的蜜饯,我忙嚼了嚼,叹道:“真好吃!”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青茉笑眯眯的眼睛,玉婵用手绢掩住嘴,眼睛含笑道:“紫少爷喜欢,那蜜饯就放在这里了,玉婵告退。”   收拾了药碗退出了房间,随喜也退了出去。   又吃了几颗蜜饯,我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便道:“青茉,我困了……”青茉为我擦了擦嘴角和手,道:“紫衿快上床休息。”   我点了点头,脱了外衣歇息,迷迷糊糊感觉到青茉为我盖好了被子,便无所知觉的陷入了沉睡。   这药虽然喝了会让人昏昏欲睡,但我的精神却好了很多。   有了那次的事,青茉便不再让我送他去前殿了。   我只好在他安排的暗卫云章的隐身陪同下,偶尔在灵犀宫附近转转。   说起云章,他竟然便是那日偷偷给我喂药的暗卫队长,虽然他长得普普通通,脸上也是不苟言笑,但声音却很好听,只可惜他并不喜多话。   “云章,这宫里太闷了,有什么可以消遣的地方吗?”我冲着屋顶喊道。   黑衣人下来,一板一眼道:“紫少爷可以去御花园逛逛,另外也可以去云观看书。”   “……去云观。”   整座青王宫虽然面积很大,我来这里多日却还不曾见过多少其他宫的人。问过随喜才知,老青王的嫔妃,无子嗣的都已住到青王宫附近的道观,子嗣有府邸的都随子嗣住到宫外,比如五皇子、七皇子、十皇子。另外部分宫妃带着未成年的孩子住在西宫。   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了云观。我抬头看看高高的门匾,又看看门旁身穿红色宫衣的守门人,他正做出一副准备盘问的姿势,想了想,我拿出青茉先前给我的令牌,守门人检视过令牌又还给我,躬身放行。   “请等等!”忽然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一个男孩从云观旁的角落里跑出。   待他走近,我细细打量,男孩矮我半个头,长的还算白净,脸因为奔跑而有些泛红,长眉细目,鼻梁高挺,眼神透亮,穿着打了几个补丁的藏蓝色锦袍,那补丁针线歪歪扭扭的,黑色靴子的脚尖处破了个洞,露出的莹白脚趾头大概是被我打量,有些不好意思而略微向内缩了缩。   这宫里何时来的这般衣着寒酸的孩子?看他的样貌,鼻子和下巴与青茉倒是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是这宫里的皇子?   我问:“有什么事吗?”   他拱手道:“你能不能带我进云观?我……我想看书。”   我疑惑道:“可以,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抿了抿唇道:“我是青钰……”   我问:“你是这宫里的小皇子?”   他点点头。头低垂着,不欲多说的样子。   “走吧。”我不再多问,转身朝门内走去。   云观不愧是皇家图书馆,楼高二层,四面是楼,用飞阁相连,不用下楼便能去到其他楼栋,中间院子里有各种植物花卉,还有亭台供人休息。   青钰对这里似乎挺熟悉的,一进门便直奔一楼的一间房,我跟过去看了看,房间面积很大,满满当当摆着几书架的书册,看书架上的标志,书架上的基本都是经史子集的“子”类相关的书籍,这间屋子的书主要分为“儒家类”、“兵法类”、“法家类”,书架旁边有长桌和长椅,可供人坐下翻阅……这图书馆设计的倒是挺合理的。   我在旁边看着青钰垫着脚尖使劲够着书架上层的一本书,便抬手抽了出来,随意瞥了一眼,竟是《吴子》,我看看他稚嫩的脸,将书递给他。   “谢谢你!”他双手接过书,坐到了旁边的长桌旁,手不释卷的翻阅了起来。   这孩子可真有趣。穿着身破衣服来这里看兵书!我好奇道:“你喜欢兵法?”   “嗯,等我再长高点,我要去参军!”青钰眼睛亮亮的看着我。   “嗯,为何选‘吴子’而不是‘孙子’?”后世听的最多的便是《孙子兵法》了。   “两本我都看过了,‘孙子’主要讲的是带兵打仗的实际经验,‘吴子’出现在‘孙子’之后,它继承了‘孙子’好的观点,但是‘吴子’的立意更深远,更宏观,它更多是站在国家的角度去看待战争。”   没想到这少年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观点,我不禁感兴趣的问:“那你说说你对于‘吴子’的理解?你觉得这本书好在哪里?”   “嗯,‘吴子’主张‘内修文德,外治武备’,结合当今天下三分的现状来看,自古以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国统一是必然趋势,所谓‘人心所归,唯道与义’。我们青国君主应该亲和百姓,用‘道、义、礼、仁’来治理百姓,以‘礼’来教育,以‘义’激励,让百姓有耻辱之心,而另一方面,我们要避免‘穷兵黩武’,但也不能废驰武备,即使没有战争也应该每年挑选优质新兵培养训练。这样即使有战争,也能从容应对……”   看着青钰谈论这些时神采飞扬的脸,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嘴里道:“嗯,很有道理!你以前常来这里看书吗?”   “嗯。”   “那现在呢?”   “自从我娘死后,我便没再来过这里了……”他说完又继续低头看书。   我有些抱歉的停了一会儿,忍不住道:“……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哈!原来你在这里!”一个响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个胖胖的锦衣男孩出现在屋里。门口还有个略大几岁的女孩探头探脑。   胖男孩走近来,嘴里大声道:“青钰,你小子怎么进的云观?是不是偷溜进来的?”   我皱了皱眉。看了看旁边的青钰,他依旧认真的捧着书看着,并不理睬胖男孩。   “青钰!我问你话呢!你是聋了吗?”胖男孩不耐烦的又走近几步。   这时候,青钰终于放下书,似乎才看到胖男孩那般,疑惑的看着他。   胖男孩立马气红了脸,走上前来用力推了青钰一把:“我问你话,你装作听不见是吧!”   “你干什么?!”我来不及反应,青钰已随着兵乓响,撞歪了身后的桌子,仰头跌到了地面,我将将在他头挨到地面前扯住了他的衣袖。用力过猛,手差点脱臼。看着大理石铺的硬地板,我不禁有些恼怒。   这胖男孩简直有些盛气凌人!   “你是谁?”   “你又是谁?”我眯了眯眼道。   胖男孩被我回吼了回去,似乎有些拐不过弯来,迟疑了一会儿,又很快得意道:“我娘是王婕妤!我是十二皇子!你是谁?”   “哦!你是皇子,他也是皇子,你干嘛欺负他?”我有些为青钰抱不平道。衣袖却突然被扯了扯。   我转过头,见青钰冲我摇了摇头,他见我不明白,又低声对我道:“不要……”   胖男孩见此更得意了:“我欺负他怎么了?你看,他不是也不敢反抗回来吗?哈哈哈……哎哟!”   胖男孩躺在地上哼哼,我曲腿将他乱动的身子压在地上,挺直上身拍了拍手,居高临下道:“哼!既然是个没教养的小孩,那我今天便替你娘好好教训你一下!”说完用力几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   “你知不知道这地板是大理石的,人脑袋磕在上面后果会很严重的啊?你身为皇子,不知‘兄友弟恭’,欺负自己的兄弟,知不知羞……”   胖男孩在地上从哼哼唧唧变为嚎啕大哭,手也拍痛了,我站起身揉了揉手。   门外的小姑娘一脸震惊的看着我,想要阻拦又不敢的样子,最终只敢走近扶起胖男孩,低声劝慰着。   胖男孩哼哼唧唧得瞪着红红的眼睛:“你敢打我?!你好大的胆子,你等着,我要去告诉母妃,母妃定会好好教训你!”   “好啊!我等着。”我翻了个白眼。   青钰苍白着脸向我拱拱手,转身跟着他们一同往外走着。   我奇怪道:“青钰!你怎么和他们一起走?”   青钰停下,回头道:“我要去向母妃请罪,是我伤了琰弟……今天谢谢你带我来看书……”他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跟随两人而去。   “母妃?你母妃不是已经……”我心道不好!我好像给青钰闯祸了,他现在一定是寄养在王婕妤名下,看他的衣着和胖男孩对他的态度,王婕妤肯定是个后娘,今天我打了他亲儿子,王婕妤说不定看在青茉的面子上不敢拿我怎样,但却不会饶过青钰!我得去救青钰。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新了,因为卡文了……有些作死的节奏,选了第一人称写文,故事很难延展,我在想是快点结束用番外来继续,还是……嗯,其实故事基本交代的七七八八了。谢谢看文的朋友,你们的阅读是我继续的动力! 第46章 日常养成   “云章!”   “紫少爷您不能直接去西宫。”云章出现在屋里,躬身道。   “为何不能……”我顿住,西宫属皇宫内院,我一个外男,却实需要避嫌。   “十三皇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紫少爷何不请示一下主子?”云章又道。   我想了想,点头朝门外走去,“青茉现在应该回来了吧?”   回到灵犀宫,问过宫人,青茉果然也刚刚回宫里。   见我匆匆进房间,正在换衣服的青茉示意随喜出去,拉过我的手问:“紫衿为何面有急色?”   “青茉……”我有些不知所措道:“我今天好像犯错了。”   “哦?紫衿犯了什么错?”青茉笑问。仿佛天大的事都不算事的样子。   我放下心来道:“呃,我‘不小心’打了一位皇子,然后这个皇子的娘可能要揍另一个皇子……”   “……哦,那第一个皇子是谁,他的娘是谁,另一个皇子又是哪位?”青茉疑惑道。   “分别是青琰、王婕妤、青钰……”我低头道。   刚刚路上问了云章,才知青钰的娘是刘美人,在世时可是个很受老青王喜欢的主儿,只可惜天妒红颜,在老青王前头去世了,貌似老青王的死也有为佳人神伤的原因。   父母相继离世,留下青钰这孤儿被这位天性善妒的王婕妤修理,实在再正常不过。   云章还说,这宫里,这种事本是很稀松平常的现象。   我道:“是啊。”我都明白,可我忘不了这少年在谈论兵书时那神采飞扬的一张脸,那张脸上,看不到被生活所迫的无奈麻木,看不到身处困境的低落沮丧,那张脸让我想起前世自己那逐渐模糊的脸。   人生在世,不论愿不愿意,谁不是在负重前行。很多时候,你无法选择,但对待生活的态度却可以由你来决定,心怀希望,努力前行,必有见到阳光的那一天。   我想,这个少年,不应该埋没在那种境况里。   青茉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道:“噢,我记得这宫里是还住着几位太妃和弟弟妹妹。”   我道:“青茉能否帮青钰离开王太妃呢?”   “青钰?”   “就是十三皇子啊,你的弟弟。”   “哦,这有何难……随喜!”青茉唤道。   随喜推门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让青钰过来一下这里。”   半个时辰后,我看着站在面前的青钰。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锦衣,躬身朝青茉行礼:“青钰见过皇兄。”   青茉看着他,又看了看我道:“起来吧。”   青钰站起身,见到我微微有些诧异,又朝我拱拱手。   “皇兄找青钰……”青钰大概是见青茉一直不说话,也沉默了半晌,有些不知所措得问道。   青茉道:“哦,是紫衿担心你,所以我便叫了你过来。”   “谢谢紫哥哥!青钰无事……”青钰又感激的朝我躬身行礼。   我微微侧过身,走上前道:“你,回去没有受责罚吧?”   他摇了摇头。   我开心的拉过他的手臂,想要带他进来坐:“那就好!”话音才出口,便见他的眉微微皱了皱。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疑惑的拉近他的手臂道。却见他的眉皱的更紧了,手臂不自觉的从我的手里抽了抽,我如梦初醒般的放开,便见他有些僵硬的垂下手臂,衣袖滑落将他的手臂遮挡的严严实实。   我诧异得拉过他的手,翻开衣袖,便见那条手臂上布满了可怖的伤痕,有坑坑洼洼似指甲掐的,有青紫淤痕似鞭子抽的,还有长长的裂口似利器划的……这些伤痕深深浅浅,有的还有血渍泛出……我不顾他的阻拦,又拉开他的衣领,背后同样布满了可怖的伤痕……   我只觉得心口血气翻涌,可恶!这一定是那个女人干的!   我抬头看青茉:“青茉!他还只是个孩子啊……”语气里的愤怒和痛惜大概是让青茉也惊了一下。   他看着少年和他身上的伤痕,露出复杂的眼神:“青钰,这些都是谁做的?你实话告诉皇兄,皇兄会为你讨个公道。”   青钰忙跪地道:“我……皇兄,我想念父皇,还有我的娘亲……青钰实在无法让母妃满意,青钰总是让母妃生气,母妃惩罚青钰,好痛好痛,但青钰已经是个男子汉了,青钰不能流泪,这些痛苦,青钰要咬牙忍者……”   我无法想象,这个下午还在和我神采飞扬的说着将来要去参军的少年,每天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原来,不仅是生活物资的短缺,还有身体的折磨!这样的环境,迟早要毁掉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这个孩子,又一次让我想起前世的自己,在一种压抑的环境里成长,没有亲人的爱,看不到希望和活着的意义。   或许,我应该把他留在我和青茉身边,我要让他能继续看书,我要让他在一个善意的环境里成长为一个健康的人,至少,不要成为前世的我。   这样想着,我冲青茉试了试眼色。   青茉无奈的点了点头,对青钰道:“青钰,你愿不愿意以后留在我们身边?”   青钰愣住了,片刻后试探的问道:“皇兄?真的吗?”   青茉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你紫哥哥不忍心你继续受人欺负,你可要好好记住你紫哥哥对你的好啊!”青茉边说着边调侃的对我挑了挑眉。   我不理他的打趣,开心的扶起青钰:“青茉,你快让人叫太医来为钰儿诊治哦!治病要紧,王太妃的账,我们慢慢和她算!”说的最后,我真有些咬牙切齿!太过分了,又是下三滥的宫斗桥段,只是欺负一个孩子算怎么回事?!   晚上,我亲自为钰儿上完药,又给他讲了会儿后世的《三国演义》的故事给他听,等他睡着了,才回到我与青茉的房间。   青茉正坐在床上看书,见我进来,放下书册,揉了揉眉心道:“紫衿,过来!”   我走近,他拉过我的手有些气闷道:“紫衿今日有了钰儿,便不理青茉了,还给他亲自涂药,又给他讲故事……”   我哭笑不得:“小孩子的醋你也乱吃的?”   青茉不以为然道:“他都十岁了!不行,差不多是小男子汉了,紫衿不许再给他上药,让别人去做!”   我深知与他不能为这种“幼稚”问题计较,否则今天是别想休息了,忙顺从道:“好好好,这不是青钰今天初来这里嘛,紫衿以后就让别人来做了,好不好?”   青茉才道:“嗯,这样才对!”   我无奈地笑笑,去耳房洗漱。   晚上睡觉前,青茉忽然拥住我,闷闷道:“紫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还要在这宫里待几年,你愿意陪着我吗?”   我沉默了片刻,青茉终于正式和我谈这个问题了。   其实我已经料想过和他长久的在这宫里待下去,只是,待下去的结果,必然还是会出现与暮白相似的问题。我不愿去深想,那让我时常暗自神伤。   如今青茉说的只待几年,倒是比我预想的情况要好很多。   我回抱住青茉,道:“我愿意!青茉在哪里,紫衿便在哪里!”   青茉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低声道:“紫衿,钰儿不是普通孩子,我们好好培养他……五年,顶多五年,等我找到足以胜任皇位的继承人,我便卸下身上的担子,陪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我道:“好!”想了想今天的事,道:“你今天看钰儿那么久作甚,你知道钰儿他喜欢兵书吗?”   青茉道:“不曾,倒是想起父皇病逝前,他每日都会在床前伺候,父皇病逝后,也是他哭的最伤心,他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十弟也有孝心,却有些善恶不分,而他知道王太妃不喜欢他,责罚他,却能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时选择忍耐,是个有毅力能沉得住气的性子……我倒是不知道他还喜欢兵书,紫衿倒是说说看?”   听了青茉的分析,我也越发觉得自己简直是慧眼识珠,开心的将云观里的事向他细细描述了一遍,   青茉笑道:“我原也有这个打算,如今看来是最合适不过了!紫衿可是为我们青国挑选出了一位合格的继承者了!”   次日凌晨三点多,青钰便去上书房读书,青茉昨天恢复了青钰在皇宫里的一切皇子的权利,包括读书,去云观看书这种最基本的。青钰已经停学半年了,恐怕落下太多功课,拖着病体坚持去了。我只好嘱托內侍照顾好他,又提醒玉婵安排人按时熬好药给他送去。   我继续去了云观。   不过今天,我又有一番“奇遇”。   看来我是与这云观相当有缘。   我有些无语得看着坐在书桌旁一身白衣的十王爷,一头青丝用一根白玉簪束着,依旧是如玉的脸,如画的眉眼,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书。   小心翼翼挪动脚步后退,欲换个房间,身后有人道:“紫衿?”我继续装聋作哑后撤。   “或者,修尘子?”身后人继续道。   “你……”我转过身看他,青珩正抬头看着我。见我望过来,他轻轻一笑,桃花乱飞,起身走近我道:“紫衿,听说你昨天在这里为十三弟打抱不平,今日见了我却为何急着躲避?”   “……”那一样吗?青钰可是个低龄受害者,可不是你这样的欺瞒过我的人。我保持沉默。   “对不起!那天……无论你信与不信,那天的事,一半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利用了皇兄对你的重视,一半却是真心想要结交你这个朋友的。”   我惊讶的抬头看他的眼睛:“你,为何……”   青珩嗤笑道:“你以为在这宫里的人,有几个是真正的笨蛋?修尘子见了九王爷,修尘子不见了,九王爷身边多了个紫衿……更何况随喜公公见到你时奇怪的表现,紫衿,你觉得呢?修尘子去哪里了?”   我有些懊恼的摸了摸头,有些讪讪的,道:“那天谢谢青珩带我进宫……你帮了我一次,我也不明就里的被你利用了一次,我们扯平了!”   青珩笑道:“好!那么紫衿以后可不能再逃避我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我道:“好朋友?”   “怎么?紫衿不愿意吗,我一见你便觉得你很可爱,与你待在一起,哪怕不说话,也觉得心里很宁静!难怪皇兄这么喜欢你,你的确有不一般之处……”   “嗯。”我默默听着,青茉喜欢我却还真不是他所以为的愿因。只是,那是我和青茉之间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只是对于青珩,我还是有些奇怪他对我莫名的熟络。只是,他一个王爷,放下身份主动与我交好,我若是主动去拒绝,实在是有些不识时务的样子,姑且先不轻易去得罪他。   下午回去不久,青钰便带着随喜配给他的两个內侍小文小武一起回来了,我仔细问过他今天在上书房的学习情况,饮食是否温饱,才放他自去复习功课。   古时候的皇子学习是一件相当吃苦的事。每天寅时,凌晨三到五点就得去上早课背书复习;卯时,早上五点到七点开课,老师要检查昨日的功课,背诵时要一字不落;辰时,早上七点到九点,继续上课;巳时,九点到十一点是练字时间,即使是三伏天都不许懈怠扇扇子;午时,十一点到一点,侍卫送饭过来,皇子们吃了饭,不休息,继续功课;未时,一点到三点,皇子们得去外面院子里练习骑射、武艺……   如此这般,全年无休,只有重大节日,比如冬至、上元、中元、皇帝生日才能放假一天。我暗自咂舌,忽然觉得后世上学的日子相比而言要轻松不知多少倍。只是,学习的事是个人的事,只能靠自己去努力,我帮不了太多,只能尽心安排好青钰的生活,每天陪陪他,和他多交流。谈话间常常便将一些后世现代人的习惯、思想、话语也传达给了青钰。   他听说我和青茉睡在一间房,很是不能理解。我便告诉他,爱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并不只有男女之间才有,爱情本身无关性别。他听了若有所思,也不再觉得好奇了。   我常常口出一些现代的网络流行词,他初听见一脸惊奇,不过见到随喜、玉婵见怪不怪的表情与解释后,也慢慢开始明白“我好方”表示“很紧张”而不是“我长的像方形”,“辣眼睛”不是指“眼睛进了辣椒”而是“看了不该看的,不忍直视”……   然后,他还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同时存在的,除了青国、兰国、赤国,在很远的地方,还有其他的种族。他们有的生活在马上,一直随着食物、水、气候而迁徙,还有人生活在海上,水里的鱼类藻类是他们的主要食物,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仅有黑发黑眼睛,还有金发、红发、棕发、白发……有蓝眼睛、绿眼睛、褐色眼睛、琥珀色眼睛……这个世界是很大的,而我们所知道的,所看到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他见我用数字“1、2、3、4……”来分条记录,觉得很新奇,让我交给他,然后还学会了加减乘除运算,基本的财会知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了。此文中关于一些诗词、佛语、兵书、皇子上课时间等等资料,均取材自百度,有的稍加修饰。因为是架空文,历史、习俗等等是根据剧情需要来选用的。 第47章 天地为鉴   闲暇之时,我开始整理在现代学到的一些知识,包括文化、礼仪、管理、艺术、医学常识等等,以及我在这个时代生活多年的见解感触,一并汇总成册,一点点教给青钰。   半年后,老青王的遗诏终于被颁布,青茉登基为帝。史称文帝。不久,新帝诏书下来,封青钰为太子。   原本太子是要住到东宫的,只是青钰喜欢跟在我身边,而我也喜欢身边有个孩子来教养,于是东宫便继续闲置下来。   次年春天,我在青王宫内见到了新上任的御史大夫王书宁。原来我们离开长亭镇后,王书宁做了长亭镇一带的乡长。如今又被青茉调回望都,继续为朝廷服务。我与他闲聊分别后的经历,听说文玉已有身孕,此次也跟着来了望都,他们现在住在内城的官员府邸。   不久,关押了近一年的三位皇子的定罪诏书下来了。五皇子是那次逼宫事件的主导者,被判秋后问斩,他那位一母同胞的弟弟七皇子是从犯,念在主动认错,判终身关押在宗庙。这次事件的另一个从犯大皇子,与江湖人勾结,意图谋害新帝,被判秋后问斩。三家人统一被削除皇籍,涉案人员按参与度予以流放或鞭笞惩罚。   同年,十王爷青珩自请去陵园为先皇守墓。新帝准奏。   两年后我生日那天,青茉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家庭聚会,来参加的人,包括了几乎所有交好的皇亲国胄,我这一世的亲属家人以及王书宁季文玉等好友。   这几年下来,我已渐渐能接受自己与这一世的亲人的关系,真正从内心接受这种新的感情。   青茉初次同我出宫来拜访父亲时,是在他登基大典前日。   传位诏书颁布后,宫里上下为了大典一连忙碌了一个多月,青茉也跟着忙碌了多日,那天居然特意闲在灵犀宫说要带我出宫去玩。   两个人乔装了一下,便出了宫,一路上走走逛逛,他便带我进了一座内宅,我正诧异开门的人似曾相识,便见父亲、师父、灵儿、丰若等人竟然都在门内。   一番寒暄后,我才知道,当年我进宫不久,青茉便给父亲他们在内城置办了府邸,让他们可以经常来望都小住。   片刻后,父亲邀青茉入书房谈话,青茉嘱咐我等他一起回宫,我点点头,和灵儿、丰若聊别后的事情。   “丰若,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谢大哥关心!只是些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丰若不以为意道。   之前见面他还只是叫我紫少爷,后面和灵儿的关系落实后,他便改口叫我大哥了。只是这声“大哥”,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再次听着,终于没有了初始的那种隔阂,就像我再次叫百里浩为“爹”时,只有久别重逢后发自内心的喜悦一样。   “那就好!那天的事,多亏了你和灵儿了,否则,我现在说不定已经……”   “哥哥!”我的话尚未说完,已被灵儿打断。   她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唇,道:“哥哥不要胡说……上次的事,是灵儿没用,任由你被人劫走,幸好哥哥无事!”   我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睛,有些窘迫道:“不关灵儿的事,是哥哥学艺不精……还连累了你们……”   丰若笑道:“好了好了!大哥已经无事,你们就不要再为这件事纠结了!”   灵儿看了一眼丰若,转了转眼睛,拉过我道:“哥哥,你那日对我说的那个知道你所有的弱点缺点,却还依然会一如既往的真心待你,别人厌你弃你,他却爱你护你,不让你伤心,也护你免风雨的人真的是青茉哥啊!”   我不好意思道:“是啊……灵儿,哥哥不是有意要……”   “行了,哥哥!灵儿已经原谅你了!”说完还拿眼睛瞟了瞟书房的方向。   我有些疑惑的抓了抓头发:“灵儿?你真的不计较哥哥骗了你?”   “嗯。哥哥,那次丰若受伤,我才知道我心里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灵儿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拿手卷了卷胸前垂下的发梢。   她继续道:“其实,那次在柳州,我去找青茉哥,他曾说过,他那时只是将我认错成他找了多年的人,而他已经找到那个人了……我那时以为,他喜欢的人是个女子……那次你被人劫持,我才明白……哥哥,其实,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我越来越明白你和青茉哥的感情了,虽然你们都是男子,可是青茉哥对你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他对你……是真心的,哥哥,灵儿祝你们幸福!”   那天很久后,书房门才打开,父亲表情严肃却眼睛微红,青茉的表情也很严肃,看我的眼神却似乎更加温柔。父亲走向我,看了我许久,我看着他,只觉得岁月不留情,他是真的老了,而我却无法敬孝于他……最终他只拍了拍我的肩,对我们说:“天晚了,回去吧!”   这之后的岁月,青茉待我一如既往,那天他们的谈话内容,我一无所知,而我也无需知道,我想。   后面几年,父亲和师父偶尔来望都小住时,我也会带着青钰和青茉出宫去看望他们。   灵儿和丰若是去年成的亲。青茉给灵儿封了灵华郡主,亲自给他们赐了婚,婚礼办得相当豪华,红毯铺了小半个望都,赐下的各种珍宝器皿、金银首饰等等装了几十辆马车,全给送到了新赐下的宅子里。   热热闹闹的婚礼之后不久,丰若留在了宫里做了禁卫军首领。一同留下的,还有同来贺喜的几百个山庄出来的学生,这些年轻人都想着能上战场有一番作为。青茉便将他们交给了大将军顾如风分配到各个军营里去锻练。   说实话,行走在宫里,即使早有准备,仍免不了因为和青茉的关系而被人说道,只是这三年下来,青茉从不曾在外人面前避讳过和我的关系,也并不会去解释什么,大家也只敢背地里猜测说道,日子久了,便渐渐无人再执着于这点八卦。   今日的酒宴,说是为我庆生,实际上也是我们的关系第一次展示在这么多人前。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我之前陆续有接触过。   青茉的亲姐姐,早已嫁给大将军顾如风的三公主,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深紫色典雅宫装,一改往日的英姿飒爽,显得秀丽端庄。   我还记得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便是紫衿?”   那天是我接回青钰两个月后的一个上午。   阳光明媚,我正坐在院子里给青钰做一种前世小时候见别的小朋友玩过的弹弓,用枝丫做的,系上粗丝绳,在绳子上串上一块厚厚的硬皮子。弓做好了,我包上泥丸拉开绳子准备对着前方枇杷树上的一颗果子测试一下。   冷不丁被人一唤,我的手一抖,泥丸差点没打到来人身上,好在来人身手敏捷的侧身躲开。   慌乱过后,我这才看清来人。前头的女子一身嫩绿色窄袖骑马装,生着一张鹅蛋脸,柳叶眉下一双细长丹凤眼,高挺的鼻子下,两瓣朱色薄唇。看着是个气质沉稳大气的人。眉目间又是一位与青茉长的颇为相似的人,难不成是位公主?   她身后的宫装侍女大概是见我久不答话,口齿伶俐道:“这位少爷,小姐问您话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小人紫衿。”   她点点头,指着我手里的弹弓:“你在玩什么?”   我有些羞涩道:“弹弓。是给小孩子练习射击的玩具。”   “哦?我见你刚刚射击,好像射的并不太远,这个有用吗?”   “嗯,刚刚我没有掌握好力道,正常来说是可以击中那棵树上近处的果实的。”我实事求是的指了指前方的枇杷树。   “这样啊?那紫衿能否给我试试?”她颇兴趣道。   “当然可以。”我忙递上弹弓,又在一旁提醒她一些要注意的动作。   很快,她在失败了一次后,轻松射中了树上远处的果子。   看着她开心爽朗的笑容,我有些惊讶的由衷赞美了她。   “姑娘的臂力真不错!常人最多只能射中近处的果子呢。”   她却只是微笑着将弓扔回给我:“接着!”   我慌忙接住弓收好,却见她还站在原地打量我。   “姑娘,还有事吗?”我疑惑道。   “我见公子生的一表人才,想为公子保个媒,公子可愿意?”女子挑眉道。   “呃……谢谢姑娘,不过……”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公主莫不是来耍我的吧。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这个小妹,生的一双魅人的狐狸眼,肤如凝脂,明眸善睐,风姿绰约……你见了,一定会喜欢!”女子固执道。   “这位姑娘,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无奈拒绝道。   “你喜欢的可是九王爷?”女子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   “正是。”我正色道。   “可是,我听闻自古到今,分桃断袖者,皆难长久,而生在皇室,能有好结果的,更是少之又少……君既喜欢九王爷这样的,我那妹子与九王爷生的很是相似,公子何不与我去见见我那妹子,再做决定?”   “姑娘所言,确然属实,可是少却不代表没有,而且,我认为人的幸福握在自己手里,既然选择了,便应该想尽办法排除万难。紫衿喜欢青茉,却也并不只是因为他的样貌。爱情,也原本与性别无关。”虽然知道她可能是个公主,但这样三番屡次来挑拨我和青茉的感情,却也让我全无好感。   我没好气的行礼,抬手道:“姑娘请回吧,今日紫矜不便待客!”   “姐姐!你怎么来了?”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青茉的声音,身后跟着随喜,显然他是才办完公事回宫。   我诧异的看了看女子,她看了我一眼,脸上有些讪讪的,低声道:“刚刚之事,是我莽撞了,请阿紫不要放在心上!茉儿这么多年,身边才有了一个你,我这个长姐,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所以才,阿紫莫怪,姐姐给你道歉了……”   我听了,心里稍微好受些,才要说点客套话,却见女子已在几步之外,她走近青茉,又回头看看我,大声道:“那个,茉儿啊,你这小伙伴,姐姐我今日看过了,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姐姐我今日有事,就,先回去了啊,勿送、勿送!”身后才反应过来的侍女忙低头行礼,红着脸追赶而去。   此时酒席才开始,大家都笑看着酒席前方的歌舞。   青钰随着我学了现代的一些体操运动后,这次竟然特意为我编排了一只战舞,十几个小伙子穿着一色的玄色皮甲和红色斗篷伸展跳跃着结实有劲的身躯,伴舞的曲子用了二胡和琵琶,演奏的铿锵激昂,让舞蹈演绎的动人心魄。   曲终舞停,大家纷纷鼓掌叫好。   三公主坐在青茉的另一侧,饶有兴趣的看完后,她扬声道:“小钰儿,你这只舞编排的可真不错!动作看着很是新颖呢!”   青钰羞涩一笑,落落大方的回道:“谢皇姐夸奖!”   青钰冲我们羞涩一笑,行礼后领着少年们下去了。   “哥哥……”百里灵忽然举杯走近我道。   “灵儿!”我疑惑看她。   “哥哥……你现在幸福吗?”   “傻丫头,为何这么问?”我有些好笑道。   她打了个酒嗝,笑道:“灵儿祝哥哥和青茉哥哥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呃,谢谢灵儿!”不过这话听着,咋这么像结婚祝酒词呢?   只是这丫头声音也太大了,“灵儿!”抬头环顾四周,大家都面色有隐隐揶揄之色是怎么回事?还有父亲和师父,也都是笑呵呵的表情?   嗯哼,三公主也时不时看向我,美丽而威严的脸上露出犹豫又开心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晚上回到灵犀宫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   看着装饰的红彤彤的宫里,铺着大红锦被的雕花架子床,旁边一双雕着吉祥纹饰的红烛高照,贴着双喜字红色剪纸的一应生活用品和门窗……还有桌上的红色吉服和长冠,我有些不敢置信,青茉这是……   门被推开,玉婵忽然带人走了进来:“主子,快点换上吉服呀,吉时快过了,今天可是您和皇上的大喜日子呢!”说着准备服侍我穿衣。   “你说什么?”我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心里很激动,我从不曾想过这辈子,我与青茉,两个男人,竟有能结婚的一天!要知道这在现代时我们生活的地方,都是不能实现的。   “紫衿!”青茉一身红色吉服长冠走了进来。   “……”我看着青茉,泪水不自觉要滑落。我赶紧背过身子,快速穿衣。只是怎么也找不到系带,我手忙脚乱的摸索着。   一双手伸过来帮我整理好衣服,“紫衿,不用慌……”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我的心依然怦怦乱跳,却终于能有条不紊的穿好吉服。   青茉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看着我微笑,眼神温柔缠绵,我害羞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被他拉过手,两人一起出门去了正厅。   高堂上坐着百里浩,堂下的宾客都是相熟的亲友,大家见了我们都开心的欢呼。   我幻想过的,两个男子,堂堂正正在亲友的祝福下结合为伴侣,在这一刻,随着赞者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对拜……”成为现实。我们的亲友眼里真实的鼓励与祝福,还有我和青茉对彼此的爱恋与执着……我想,这一刻,便是圆满。   青茉,有你的爱,有家人的祝福,前方的路再多崎岖,我也会义无反顾与你一起走下去。   两年后,文帝退位,太子继位,时年十五岁。   三十年后,三国统一,改国号为凤。当初的少年天子,史称凤高祖。   作者有话要说:   嗯,终于圆满了,恭祝大家小年吉祥!   后面几天,争取完成番外。 第48章 番外——青茉(一)   若要问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那便是:总是以为一切还能开始。   而现在,我最爱的女人,子衿,她在我怀里,我终于来见她了,她却再无生息……   子衿……子衿……   那年我还是个半大小子,在国都上学调皮,被身为将军的爹爹给扔到乡下外祖父家的东篱书院学习。   入学不久,竟然让我发现班上一个娘娘腔的同学做的文章被老夫子称赞腹中有乾坤,同学们相互传阅,竟然还都赞叹不已!这些酸书生,文章写的好有什么用,哪里比得过战场上真刀真枪一战定乾坤来的酣畅淋漓?   我忍不住和班上臭味相投的几个同学抱怨了一下,大家很是赞同我的话,又怂恿我来找他比试一场,让他知道在战场上,只有好的身手才是硬道理!   “嘿,你就是子衿啊?我是青茉,听说你的文章写得不错?可是,身为男子汉,文章写得好有什么用,不如,我们来比一比骑射啊?” 我发出挑战,看着他那小身板,这副手不能挑肩不能担的样子算什么男子汉,等着做我的手下败将吧!   没想到他反过来讥讽我生的像女人,作为一个一心要继承父亲武职的有志青年,平生最讨厌别人拿我的容貌来说事。小子,我定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我们的马在林子里穿行,我竟然看见他的儒冠被树枝挑落后,他的头发……竟然是一头柔顺的及腰长发,这不是女子才会留这么长的头发吗?他一个男子,不对,他那纤细的腰肢,女里女气的声音和模样……不对,他是女子?!   刚想通这个,我就发现他的马竟然受惊了,而他在马上摇摇欲坠,“危险!”来不及反应,我已飞身而起,带着他落到草地上,慌乱中,手竟然触到一处柔软……   “你……你是女子?!”我不禁脱口而出,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女子。那一刻,我竟然欢喜多过惊讶。   后来,故意戏弄她几句后,我很自然的答应她为她隐瞒。嗯 ,就是故意的,谁让她隐瞒了我。   只是,那时的我却不知,后来的自己竟一步一步中了那女子的蛊,一步一步为她痴迷。当然,我们是互相的。看着她送给我的玉章,“青青子衿”,还有她那小心翼翼的小眼神,可别想骗过我,这玉章明明就是她自己刻的吧!   我没想到,灾祸来的如此之快!   等到我收到外祖父让人交给我的行礼与密函后,我才知道,我的家人,已经全没了。来人将我藏在一处巷子里,告诉我外面全是在搜寻我的追兵,让我不要出来半步便消失了踪迹,我终日只敢待在那里。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昏暗的时刻,最难过的时候,我想就这样随着父母而去,可我不能,复仇的决心让我内心不得安宁。最后,紫衿竟然找到了我,她的劝解和温柔陪伴,让我慢慢走出家破人亡的痛苦,仇恨让我迅速成长,而她的爱,让我选择将仇恨转化成奋斗的动力,而不是成为扭曲而极端的个性。   后来父亲的贴身侍卫陈叔找到了我,我才知道,父亲是因为太过刚正不阿,妨碍了奸人的利益而遭人排挤,被人陷害,当今天子听信谗言,忠奸不分。父亲早有觉察自己的危机,提前送我离开国都,我才能保住性命,如此我更加不能莽撞行事,浪费掉父亲的心血。   好在很快,我便等来了机会。   一场天灾让多地百姓颗粒无收几乎到了易子而食的境地,当今天子却继续荒淫无度,日日醉生梦死,苛捐杂税之重让百姓怨声载道,官逼民反,天下群雄揭竿而起。   我在陈叔的辅助下,召集父亲旧部,带着子衿和她的兄长子彦一起杀向皇城。   子衿,她真的是一个好女人。自始至终,女扮男装,陪我出生入死历经艰难,对我不离不弃,每次在我要撑不下去时,都是她在给我鼓励与帮助。   在长风岭时,我们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我九死一生,幸得她以弱女之身,带我躲开追踪,为我寻医问药。在山中养伤的那段日子,看着她露出好久不曾出现的开心笑容,我曾想过,为了她,即使不报那个仇又能怎样?   只是,很多事,没有回头路。   求签的签语是求功名可成,于姻缘却在一念之间。这个结果意味着此战必胜,于姻缘……子衿待我的情,我此生必不负她!   只是,我没有想到,做皇帝并不像打仗那么简单。   即使只是这么一个小国家,我依然每天处理的焦头烂额。   每天上朝,看着底下的各路文臣武将,一个个各怀心思。怎样去网罗他们,让他们为我所用?金银财帛?不够!封官加爵,还是不够!   最终,经过陈叔等老臣的点拨,我想到了最有效的方式——联姻。   我和子衿说这件事,她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   这半年下来,她陪伴着我度过每一个焦头烂额,难以入眠的日子,她懂我的苦。可是,我知道自己的混蛋,用最爱我的女人的信任和爱来绑架她的自尊,让她屈服,无奈去接受不公。我无能为力,只能更多的用金银与我所谓的陪伴来弥补她。   可是,新人一个个入了宫。朝堂上的问题渐渐解决,而我与她的关系却渐行渐远……   新人的温柔,与她日渐冷漠的脸,让我渐渐屈从于最直接的现实的温暖。   而等我终于明白时,她已经成为我怀里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子衿……子衿……如果没有了你,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子衿,别走……   我只觉得肝肠俱碎,一袭魂魄便追着她的亡灵一直入了黄泉路。   跑过那开满血红色繁花的长桥,我终于来得及喊一句:“子衿!”   长长的队伍前面,各色人影前,我终于看到她。她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月白滚青边的夹袍。   傻瓜。我是曾说过最喜欢她穿这件衣服,可她哪里知道,只因为这件衣服最像我们初次见面时,她穿的那身雪衣青领的学子服,那段岁月真是美好啊!   她手里正端着旁边茶摊的老婆婆递给她的茶碗,看到我后,她冲我笑了:“你来了!”   “子衿!和我回去吧,我错了!我不能失去你!”我焦急道。   “不!青茉,子衿累了……”她说完便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碗后,她便任我如何呼喊都不再给半点反应的径直往前跳去。   旁边的老婆婆这时对我道:“年轻人,喝了我这孟婆汤,前尘往事便忘干净,一身轻松重新投胎,你是不是也来一碗?”   “不!”我这才反应过来,飞身向前,只可惜雾气喷涌的前方,哪里有那人半分*身影。   “这是哪里来的新魂?怎不先去阎王殿报道?”忽然之间,两个形容丑陋的牛头马面出现在我身边。   不能被他们抓住,一急之下,我纵身一跃,也入了轮回。 第49章 番外——青茉(二)   再次醒来。   我用力伸了伸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无奈的叹口气,继续躺在小木床里。   头顶上雕龙画凤的房梁,房梁上垂下的精致刺绣挂帘,厚重光亮的红木家具,各种珍贵的壁画、古玩……有风调皮的卷动纱帘,低低的叹息声传来,然后有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欢喜的声音出现在我的头顶:“娘娘,九皇子醒了!”   “哦。”不远处的外间传来的声音淡淡的。   我眨眨眼,这一世的娘似乎并不喜欢我呢。   不久前,我出生在这座皇宫里。我的母妃柳美人生完我后,看都没看一眼便蒙头大睡,倒是我的父皇,前世的我那不知多少世之后的曾孙——现任的青王,开心的抱了我很久,还龙心大悦的当即册封她为柳昭仪。   身为一个新生婴儿,我只能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用自己的无敌可爱笑容迷惑一下负责伺候我的宫人,让她们更喜欢我而用心喂养我,让我可以快快长大。   顺便也让每次被柳昭仪的冷脸气的不行的青王满意而归,下次屁颠屁颠的继续过来。   开玩笑,把皇帝气走了,还不得被打入冷宫啊,那我还怎么按时吃到奶水早点长大去找我的子衿?既然我入轮回可以回到青国,子衿说不定也已重生在这个时代。   只是,我的笑脸可以感动皇帝,感动宫人,却始终感动不了我的母妃。   她很少抱我,每天的工作便是坐在外间,看着院子外的竹叶做伤春悲秋状。皇帝来的时候,她也只是冷着个脸对人家。   皇帝也是奇怪的很,被她如此冷淡对待,还每月必来三次以上。看来我这个不知多少世的曾孙有受虐倾向啊,这是哪里来的毛病?   这个时候,我的确不懂母妃的冷漠,好在我还有一个姐姐,虽然我们都不为母妃喜欢,但是姐姐待我好啊,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我。虽然,偶尔我会觉得她太聒噪。   直到八岁那年,母妃病世前才告知我真相。原来,我的父皇,是个“夺他人之爱的强盗”。   只是后来,当我看到与母妃几分相似的刘美人,看到父皇对她的宠爱冠绝后宫,看到她离世后,父皇迅速衰竭的身体……我忽然觉得,父皇也不过是个为情执着的可怜人。   三岁时,我开始慢慢展露出自己与其他兄弟的不同之处,比如发蒙识字比他们要快要好,懂得更多道理……父皇更偏爱我了。   等到六岁时,我作了一篇策论,是关于三国制衡之术的。策论中,我提出“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在赤国重工业,兰国重农业,而我们青国各项均衡发展,何不置身事外,让赤兰二国去争夺各自资源,形成制衡,以使青国独善其身”。   这篇策论竟然被三朝元老的老太傅点评为有“开国武帝之才”,父皇龙心大悦,提出要给我一件特别的赏赐。   我乘机提出要将名字改为“青茉”,那可是我们青国的第一任皇帝武帝的名讳,后人取名都是要避讳的,只是,为了让子衿能更快找到我,我必须要改回前世的名字。父皇和大臣们原本是激烈反对的,但是经过我的巧舌如簧,比如,“儿臣愿以武帝为榜样,时刻激励自己以成为父皇的骄傲”……最后终于得偿所愿。   只是改了名字也并没有什么用,我等到八岁还是没有等来子衿。   最后,我才反应过来,子衿喝了孟婆汤,她已经不记得我了!那么,就让我自己去找她吧。   我派出自己的暗卫,帮我找到天下最有名的术士,让他帮我测算子衿的下落。术士竟然回复我,子衿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重生,并不在我所在的这个时空!   不!即使她不在这里,我也要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我让他继续想办法,一定要让她出现在我所在的时空。   经过一年努力,他终于告诉我,子衿在那个时空的寿命到头了,他可以在她魂魄离体之时引导她的魂魄来到这个时空再次重生。   只是法术是做了,也确定她已降生,他却再也无法得知她的具体下落,只能提供几个大致方位给我。   人海茫茫,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是,哪怕有半点希望,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十五岁那年,父皇才终于让我出宫。   整整八年时间,我跋山涉水,几乎走遍了可能的几个方位所有的地方。可是一年又一年,每次带着希望而去,却次次带着失望而回。   第八年时,我终于在长亭镇见到了他。   即使这一世,他是男子,可这一次,我确定自己找到她了。   只是,老天爷和我开了个玩笑。   也许这是为了惩罚我上一世的不珍惜吧,无论我多努力,紫衿仿佛天生就排斥我的亲近,反而还爱上了他的师兄。一个与前世的我截然不同的小白脸。   随喜和文玉为了我的事,一个忙上忙下为我打探消息,一个谋划着使出了“美人计”。   只是这些并没有起到作用,不得已,我只好联系了兰王。   我错了。我以为凭着紫衿前世的经历,他这次必定不会选择和暮白回到兰国王宫生活。可是我低估了紫衿对暮白的感情。   我放他离开,下一刻,我便开始后悔。   我做不到,在苦苦找寻几十年后,好不容易找到他,就这样放他去和别人幸福。没有他,我的幸福又去何处找回?   最终还是不能自主的想了个撇脚的借口一路跟随而去。可是,换上王爷行头,坐进皇家车驾中的我却并不开心,我好像将他推得更远了。   在落霞镇,看着他换上那件月白色滚青边的夹袍时,我仿佛看见子衿又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他不是她。不是那个深爱我的子衿,他不会只对我微笑,不会眼里只有我,不会为我伤心,也不会为我流泪……他的爱恨痴嗔,全都给了另一个人。   青茉,清醒吧,他不是她!即使一样的样貌,穿上同一件衣服,她也不会再回来!   子衿……子衿……   可是,我舍不得,我怎能放下你,在那样伤害你之后?   现在的我,终于明白,看着自己深爱之人心里只有别人时的那种锥心刺骨之痛!   如果,这是对我的报应,我愿意一一承受,只求老天,即使我无法再拥有他,也希望他能幸福!   这一次,我已经尽力了,求而不得,不如退一步。给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紫衿,这一次,我放你离开,只是,若有下一次,你就不要妄想我再放手。   变故来得太快!我才回到青国没多久,便收到线报,称晋阳王即将娶妃!   紫衿!这个傻瓜,没有我在身边,他怎么将自己弄的这么狼狈!那个小白脸,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我故意等在他必经的路口,准备给他个惊喜。没想到却遇到黑衣人袭击,一定是我那几个好兄弟做的。   鼻青脸肿中与他再次相遇……虽然有损我的翩翩风度,但是,刚好可以作为挽留他的借口!我简直太聪明了!   紫衿果然心软了,小心翼翼扶我住进客栈,又为我请来大夫治伤。   终于还是没忍住亲自确认了他和暮白已经分手。我邀请他与我同行去青国,他竟然答应了!紫衿,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他为我上药,看到那处类似前世落下的箭伤痕迹,似乎有触动。他的记忆在苏醒!相信很快,他便能重新想起我们之间的事,重新爱上我!   晚上,我警觉到隔壁的他在叫喊,急忙过去查看,原来是做噩梦了,我点灯叫醒他,他醒来见到我,竟然行为失常的拉我靠近。   梦到什么了?还是说,他想起了什么?   看到他身上还留着那个人的东西,我故意拿出他前世送给我的玉章来交换,只是,看来我是想多了,他看到玉章,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天亮后,我让紫衿帮我梳头,他竟然给我梳了个前世有次为了掩饰而帮我梳过的发型,那一刻,我差点以为他想起来什么。结果,我还是想多了。   我们去街上吃东西,回来竟然又看到暮白。   想起这短短的时间,他便让紫衿遍体鳞伤。虽然,紫衿离开他,我很开心,但是,看到紫衿因他伤心,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揍他!   终于启程离开兰国了。   一路上紫衿郁郁寡欢,我想尽办法来让他开心,虽然效果缓慢,但,看到紫衿渐渐走出暮白的阴影,我的心情也一天天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即使离开暮白,紫衿还是拒绝给我机会让我走进他的内心。   连王书宁都能撬开文玉那颗冰心,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呢?   他竟然发现了玉章上的秘密,又因此而昏迷过去,请来大夫诊治,也未查出异常。   我守了他两天,直到他再次醒来。   只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回忆起什么。   我终于不想再等了。我告诉了他,我们的曾经。   只是,我还是错了。   即使知道了我们的曾经,他也并没有选择我,反而开始躲避我。   苦闷之余,我只好闭门不出,躲在屋子里,回忆我与子衿的点点滴滴,我是多么想念你,子衿,对不起,对不起……   终于,文玉也出嫁了。   看着我曾经搭救的女孩,成为一个美丽的女子,最后被自己喜欢的人迎娶进门。   我不由得又想起救她那天的情景。   我对紫衿说,救文玉,是因为子衿。   其实是我在赎罪。赎我前世另娶他人,辜负子衿的罪!   现在,我一手带大的女孩,我给她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子衿,你能不能原谅我一分罪过?   没想到酒醉醒来,随喜告诉我昨天是紫衿从酒楼送我回来的!   我看到书桌上的变化……紫衿看到了这些画?!   既然讲述前世的事不能让他想起我,不如带他重走一遍有着我们前世记忆的地方,说不定会有效果!   凤鸣山庄,紫衿前世的家,这是必去的地方。刚好最近发出了要举办武林大会的消息。紫衿这么喜欢热闹,必然愿意前往!   没想到,山庄之行,反倒让我们解开了紫衿的身世之谜,他这一世,竟然还是凤鸣山庄之人。   只是,听着紫衿噩梦醒来讲述的经历,听到他刚出生便被人扔到冰天雪地差点冻死!我差点止不住自己胸中喷薄的怒火!我费尽心思要找到的爱人,差点便被人害死!我一定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我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在长风岭,紫衿竟然就想起了我们的曾经!   我终于重新拥有了他!   天知道,等这一刻,我等的多不容易。这一次,我必定要好好珍惜他,不再伤他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两人后续经历,应该比较晚,大家可以次日早上再看哦~ 第50章 大结局   “延宁三十年,随着赤国最后一片土地被插上“青”字旗帜,三国十年战乱,宣告结束。   这场长达十年的战役,不仅宣告着从此三国政权统一,更代表着长达一百八十多年天下分裂、三国割据一方的局面的彻底终结,一个新的王朝凤国,从此崛起。”   茶馆的说书人“嘭”得一声拍下惊堂木:“这个故事到此结束!”   “就这样完了?”   “只用了短短三十年便统一了三国,并且所征战之地,从不烧杀抢掠百姓,咱们的凤帝真的是位百年难出的明君呢!”   “是啊!不过,那位壮年退位给少年凤帝的青文帝也是个很传奇的人物呢!”   “爷爷,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文帝啊,他在位五年,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他也是个贤良的君主呢……不过,这位文帝的传奇,更多的在于他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君主,更难得的是啊,这美人还是个男子……”   “哦?那位壮年退位的文帝后来去了哪里呢?”   “对啊!难道真的就为了个男人而选择归隐了……”   在茶馆的嘈嘈切切中,我伸了个懒腰,给身旁人和自己倒了杯茶。   “青茉,真没想到,我们在离开这里多年后,再回来,这天下便换了个天下!”   我不由感慨万分道。   看来当年那个在云观和我说兵法论三国之势的少年,如今便是这天下之主凤帝了。   身旁人捋了捋花白胡须,伸手拍了拍我有些发皱的手背,笑到:“紫矜,一晃三十五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居然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三国一统的局面!钰儿也算了了我平生一大愿!”   “是啊,三十多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我回头感慨万分的看着青茉,他的眼睛依然是狭长上挑的狐狸眼,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双眼愈加深邃宁静……   那年青茉退位后,我们携手游览三国各个地方。没有杂事缠身,每日过得悠闲自在。累了便择一处风景优美之处小住。   有一次竟然在凤栖山上遇到了师父和老兰王。   看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互搀扶着,在夕阳下散步,落日的余晖笼罩着他们的身影,有种岁月静好的静谧与温暖。   我和青茉在这里陪伴了他们半年。大家聊起往事,都是无限感慨。   老兰王有一天问起青茉,当初青茉说要求取之物是否可以兑现给他了。青茉看着我半晌,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想要求取的是什么。   在长风岭的山谷中,我想起前世之事后,曾问他,如果他带着我走完旧日去过之处后,我依然不能想起前世之事,他会怎样?   他只是看着我道:“如果还是不能,我便去寻老兰王,问他借那枚据说可以通往前世的古玉……但有半分希望,我都要一试!”   至于前世之事,那部分我先前不曾忆起的部分,在这些互相依偎陪伴的日夜里,已渐渐褪色,就让它永远被时光掩藏吧……   离开凤栖山的那天,我居然见到了暮白。   我看着他带着他的妻儿走在上山的路上。孩子大约有四五岁了,长的粉雕玉琢,一路上被他们夫妻牵着手,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十分可爱。   “父皇!这里便是您以前住过的地方吗?”   “是啊!”   “这座山那么大,父皇每天在山上做什么呢?”   “父皇每天啊……和师弟跟着父皇的师父学剑术、骑术、医术、音律、棋艺……”   “原来父皇小时候也要学这么多的功课呀!”   “对呀!宁儿可要认真学习呀,不要学……”   “父皇?不要学什么呢?”   “噢,父皇是说‘不要学坏’,父皇会定期抽查你的功课哟。”   “是,父皇!”   “宁儿,父皇的话,你可记在心里了?”   “记住了,母后……您为何总是向着父皇呢?”   “因为你父皇是母后的夫君啊!”   “不对,明明是母后偏心!我还是您的孩子……”   对话声渐渐远去。   我从岩石后走出,微微有些发怔。   手忽然被人用力握住。我抬头看身边人,有些迷惘。   青茉伸手抚了抚我的发,眼神温柔的看着我:“紫衿在想什么?”   “青茉!”我回过神。   “紫衿不想和他再相见吗?”   “青茉,对不起!我只是一时间不知如何去面对他们……”   “那我们……”   “走吧,青茉,我们按原计划继续旅程吧。”   “好。”   暮白,知道你现在过的很好,我很为你开心!   谁知,这一去,便是二十多年。   我们随着商队远行,去到很远之外的世界。见到了各种肤色发色的异域人,只不过,这个时候的他们,有的还处在未开化的阶段,住着比较原始的树洞或木屋,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造型精致宏伟的宫殿。   我们用新学习的当地语言和他们交流,磕磕碰碰的,勉强也能沟通。我们学习他们的艺术、文化和礼仪,又将我们的艺术、文化和礼仪传递给他们。   我们还带去各种物料与他们交易,用我们的丝绸、布料、铁器去交换他们的明珠、葡萄、宝马……   这次从异域回来,不仅是为了带回我们收获的物资与技术,也是因为一种落叶归根的心情。   离开茶馆,我和青茉继续前往凤国的皇都——曾经的望都,沿途看着战乱之后百姓新建的家园,听着百姓讲述几年前结束的战争。   战争往往无可避免夹杂着泪水与鲜花。好在一切终于结束了。   阔别近二十多年后,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孩子,如今的凤帝!   他已经从一个单薄的少年长成一个拥有宽厚胸膛的成年男子。他像小时候那样坐在我的身旁,要听我讲异域的趣事,我很高兴能再次为他讲故事。   于是,我用我不再年轻的声音,给他讲述我和青茉在异域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从他们那里学到的一些艺术和礼仪文化,讲我们的丝绸和布料在那里受到热烈欢迎和疯抢……我讲累了,便听他给我讲征战十年的经历,讲他如何去弥补战乱带给百姓的创伤,讲他如何学习去做一个好皇帝……   我的少年,你长大了,听着你变得沉着稳重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讲述这些年的历程,我时而为你遇到的困难而惊心,时而又为你的睿智而开心,我因你而骄傲!   元凤十年,阳春三月的阳光明媚的洒落在我们身上。我靠在青茉怀里,感觉身体的力量渐渐在流逝。   我知道,无论多么舍不得,我这一世离开的时候还是无可避免的来到了。   这几个月,我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常常坐着不自觉便已入睡。   青茉脸上的担忧越来越明显。我对他笑:“青茉,能与你完整走完这一生,我真心满意足!”   “紫衿,我也是,能与你完整相伴这一生,是青茉之幸!”   “……青茉,来世,你还会来找我吗?”   “会!下一世、下下世……紫衿一定要等我来找你!”   “好!下一世……我一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你一眼……就能找到我……” 第51章 敬读者朋友   非常抱歉,本章节因出版、修改或者存在色情、反动、抄袭等原因而被作者或网站管理员锁定